“哎，那还有一件事呢，diss事件呢？”
楚善茵越听越精神，推了推闭着眼睛的秋笑笑让她接着讲。
秋笑笑今天身心俱疲，可以说是很累了，不太想再说话。
“这件事改天再说吧，跟P图的事儿差不多，总之也不是于乐瑥的锅就对了。”
楚善茵哦了一声。
“那你睡吧。还早，我再玩会儿手机。”
秋笑笑本来眼睛都合上了，一听这话一下子又睁开了。
“熬夜的人，其实都是想死。睡觉吧，狗命要紧。”
楚善茵已经抓到了手机的手禁不住一哆嗦。
“行，我服，这就睡了。”
“嗯，晚安。”
“我爱你爱你。”
“……滚。”
夜已是很深，窗外的城市却仍旧被灯火和车流交织出一个光明世界。
好在这刺眼的光明不会进入每个人的视线，与秋笑笑和楚善茵居住的小蜗居相距百里的地处郊区山林的森庭别墅，于乐瑥躺在落地窗边的大床上，仍旧可以透过没有拉上的窗帘，看见庭院里幽暗的植物和天幕下黯淡的星光。
他猜想到秋笑笑一定已经睡熟了，可是他睡不着。
明天也是没有行程安排的一天，让他能够在深夜里继续肆无忌惮地失眠和发呆，把心事翻尸倒骨地拿出来反反复复梳理。
几个小时之前，他对秋笑笑讲了很多实话。
——那些，他一个人放在心里三年，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讲出来的话。
他可以保证他对她讲的全是实话，没有半点造假，但并不代表，他把所有实话都讲给她听了。
他挑着比较好接受的说出来，可是已经让她那么难过了。
其余更黑暗的部分，怎么还能说给她听呢。
于乐瑥笑了笑，很慢地翻了个身，面朝着窗外。
其实最可怕的部分他讲得最少，简直就没怎么提。
他自己都不愿意再去回想一遍的——他得抑郁症的那一年半。
生命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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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乐瑥曾觉得，只有有心魔的人才会得抑郁症。
原谅他这个中二的形容，可是他确实觉得这样形容非常贴切。
他觉得不会有什么能把自己逼得抑郁。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联系。
他没有家人，没有过去，他的人生严格来讲应该是从进入XTA开始算起。
可是他昔日珍视的兄弟情义，一朝心灰意冷，他也能够放得下，看得开，他做得到冷酷，也做得到决然。
可是……还是没能逃得过。
最初只以为是屡屡碰壁造成心情焦虑，这个很正常，他没放在心上。
后来他开始失眠——他将这归结为了神经衰弱。
再后来，他发现自己开始厌食。强行吃进去东西很快就会吐，他不愿意让自己像个病秧子一样，反复折腾自己，最后搞坏了胃。
他会做噩梦，梦的内容很单一，全是他小的时候生活过的那间小洋楼式的公寓。
——他努力想要脱离和此前人生的关联，可他终究还是拥有过去。
梦境也是很简单的。他被困在小洋楼里，怎么样都出不去。
看不清面孔的阿姨永远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切菜做饭，他永远穿着年幼时那身小小的衣装在楼里疯狂乱走。
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已经离开了这里的，他拼命地想要走出这幢小楼，回到自己未来的生活中，但是无论如何努力尝试都做不到。
一开始他会从噩梦中惊醒，通体被冷汗浸透。但是渐渐地，他开始无法再惊醒。
一身冷汗地挣扎着睁开眼，他仍然在那幢阴暗的小楼里，面上吹拂过窗口席卷而入的冰冷散发霉味儿的风，身体还是幼小的于乐瑥。
厨房里还是清晰到刺耳的水流声，还有阿姨炒菜爆锅的刺啦声。仍然是忙碌晃动的背影，永远看不清楚她的脸。
于乐瑥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逃出这座小洋楼。
他爬上了小楼的天台。
试探着向栏杆外伸出手，他惊喜地发现这一次手臂能够穿越空气，而不会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回来。
他毫不犹豫地想要纵身一跃，奔向自由。
然而耳边却传来杨胖胖惊恐万状的尖叫。
大脑猛然刺痛，他双眼猝然紧闭又猛然睁开。
发现他双腿长长地伸出栏杆之外，腿上套着他熟悉的藏蓝色丝绸睡裤。
——他正坐在森庭别墅天台顶的栏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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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不肯往抑郁症的方面考虑。
直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整个人开始变安静了。
绝对的安静，任何人介入了他的寂静领域就会引起他的狂躁。
他隐约记得，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最长的记录是十四天。
这十四天里，他哪里都不去，甚至不肯离开大床的一角，换一个角落坐着他都不愿意。
拿一条小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完全包裹起来，缠得又紧又牢固，然后就开启静止模式，长久地对着空气中某一点发呆。
十四天里，他不严，不动，不食，不睡。杨胖胖强给他灌下米粥，他安静吃完，回身就去洗手间吐掉。
杨胖胖想把他扛去医院，他把房门反锁不让他进来。后来杨胖胖直接踹了门，他就干脆拿一把水果刀抵在脖子上，认真地说你要是再逼我我现在就去死。
于是任由他窝了十四天，最后脱水昏倒，杨胖胖才得以把他送去医院抢救。
……
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是多如牛毛，不胜枚举了。
于乐瑥修长的手指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忽然感到有些疲倦。
昨日之日不可留，多思无益。不管怎样，熬过来了，他还活着，而且现在还活得很有奔头。
不是因为秋笑笑谢谢，他是那么没有出息的人嘛。
可是他在当日确实是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把这些不堪的往事说给另外一个人听。
而且怀抱着绝对的信任，愿意相信她的每丝颤抖，每滴眼泪，都是出自真心。
于乐瑥将胳膊枕在脑后，在黑暗中微微弯起了嘴角。
“晚安，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