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赶到时，叶夫人已被人打捞上来，陷入昏迷当中。
“夫人为何要跳井？”叶老爷眉头拧在一块儿，厉声指责着跪在一旁的丫鬟小厮。
几个丫鬟被吓得哆哆嗦嗦，“奴婢不知，方才夫人在房里烹茶，少了只茶勺，便吩咐我去取，我回来时夫人已不在房中了。”
“你一人去取，其他人呢，怎不好好看着夫人。”叶老爷的声音几近嘶喊，惹得我的汗毛也微立起来。
另两个丫头一下子扑倒在地，顷刻间泣不成声，“奴婢实在不知，春儿走后夫人突然起身要去院子里，我见夜里凉便后头去取披肩，转身回来时夫人已不在院中。”
“夫人说听到了一阵哭声，便让我……我陪她去寻，走到半路恰巧听到五五姑娘的声音，夫人说要去劝五五姑娘回屋，命我去寻盏灯过来，等我回来时，已瞧不见夫人和五五姑娘了。”
听到这里，众人齐刷刷将目光转到我身上来，我却骇得一惊，“方才我在路上并未瞧见过夫人。”
“仅凭一面之词实难判断，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救回夫人。”周嵇拢了拢袖子，极其难得为我说话。
叶老爷点点头，有些为难。
“五五姑娘是敝府之客本不该冒犯，可眼下情形实在不好决断，劳请姑娘这几日暂时莫要出房一步，待一切水落石出定将予你一个说法。”
眼下情形确实于我不利，若我再多辩解恐会牵连白染，如此便更说不清了，不如先顺下他的意，待白染慢慢为我洗刷清白。
我被锁入了梨苑，连白染也被他们请到别处居住。梨苑里的梨花昨日明明还开得灿烂，今日却随我一般变得焉瘪萧瑟。
不想如今我沦为阶下囚，待遇也连带着低了不少，前几日还是山珍野味任君择选，今日便是野菜窝头没得选择。
白染常与我耳提面命，说在凡界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法力，他将此话践行得很到位，我也不敢逾越他的意思，便默默承下这等不公待遇。
好在，还有羽儿待我不离不弃，时时为我添菜加被，没事就与我说话解闷，这日我们恰巧谈及了叶夫人。
“夫人昨日醒了，本想前来看看姑娘，奈何老爷不许。”羽儿静静看着我，眼波无痕。
我想从她嘴里探探情况，便做出一副甚是愧疚的模样，“我虽未伤夫人，夫人却为我而伤，罪过呀罪过，对了那晚的事，夫人怎么说？”
“夫人自然是信姑娘的，却说那日确确实实是见过姑娘的，但夫人说相信那日害她之人断然不会是姑娘。”
如今却是个什么情况，叶夫人与我无冤无仇应当不会害我，但那日我分明是没有瞧过她的。
“夫人平日可与别人有所过节？”
“夫人娴静温善，平日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又怎会与人结仇生怨。”
羽儿说着眼中泛起一层烟霭，她轻轻笑开，“若不是夫人当年救了荒年中的我，我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了。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如若有一天夫人有意外，我想我大概会去陪她吧。”
那时的我并未将那句话搁在心上，等后头记起时，心中已是凄凉一片。
我扶额想了想又道，“过去呢，夫人还未嫁人前？”
羽儿把弄额前的碎发，思索了一会儿。
“夫人曾是江州名妓，本陷于红窑之坊幸得与老爷相识，两人结为伉俪，情深义重。若说有仇，无非是些觊觎夫人美貌的宵小之徒，然而过了二十多年也未见有一人上门寻仇。”
“对了，我倒是想起一事”羽儿猛地拍了下脑袋，一惊一乍，“三年前，夫人上光福寺祈福时半路曾遇到过拦路的山匪，好在除却一些皮外伤外，夫人并无大碍，而那群山匪也被及时捉拿归案。莫不是他们寻仇来了。”
“应当不会。”
自古山匪谋财害命，此番叶夫人落水，府中财物并未损伤分毫。或许，与府中女鬼之事有关。
夜里我左思右想也想不通，索性起身到院子瞎逛，逛着逛着只觉后头有股灵气逼近，一转身果真是那周嵇。
周嵇抱臂立在院中，有清冷的月辉洒在他的发丝上，予我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天师今日可是来收我的？”我白了他一眼，悠然做在石凳并不怕他。
他步伐稳健，慢慢朝我走近。
“自作聪明，并不见的是件好事。”
我捉了石桌上的蚂蚁，细细拨弄着他们的腿，并不看他，“那你老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那日你曾说，并非所有的妖都是凶残噬人的，或许是真的。”他寻了临近我的凳子坐下，轻轻说开。
“周嵇，你莫不是喜欢上哪只妖精了吧。”我轻笑道，实在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莫名。
“我看你就该老实呆在我这葫芦里，省得出去祸害人。”
周嵇拍拍腰上的葫芦，又在吓唬我。
我不理会他，只一心一意挑弄着手中的蚂蚁。
许久之后，他音色沉闷道：“我知道你身边那位白公子身份不一般，若我此番救了你，可否请他帮我一个忙。”
他知道白染的身份？
“请他帮忙只管去跟他说便是，为何要来问我。”只是他究竟想做什么。
“因为若是你，他定然不会拒绝。”
他殷切的眼眸里闪着微光，声色更低了。
周嵇走后，我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颠了颠，实觉他此番当真是太看得起我了，白染有的是理由回绝我。
他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怕有人再来寻我开心，我只得回去睡觉，正睡得酣畅与一俊美男子相会时，只觉脸颊被佛光一照，登时火辣辣的疼。
迷迷糊糊间，我被疼得清醒过来，睁眼却见那白染以手支颐，斜靠在我床榻上，两只眼珠子睁得圆鼓鼓的，离我仅有一寸远。
而他手中捏着的正是我的脸蛋。
我不明所以地将他望着，他松开我的脸，垂了眼眸站起身来。
“仙上，你怎么来了？”我揉揉脸上的痛处，嘟囔出声。
他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眼印入我的眼眸里，“怎么，你可在怨我现在才来？”
我摇摇头，“仙上自然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他俯身摸摸我的缚灵簪，眼神略有些忧虑，“不错，我已查到瑶月壶的下落，只是现在情况有些不妙。”
白染道：“你怕也察觉出，此叶府实在太过诡异。那日叶婉儿被鬼附身，我曾探过她的脉搏，她自来身虚体弱，按司命星君的话来说断然活不过十岁，可她脉稳气浮，骨子里硬气得很。还有那叶夫人虽被人救起，可她的面相分明就是已死之象。”
“你是说叶夫人已经死了。”我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万不敢相信，可是白染说的话向来不假，又使我不得不信。
白染神情复杂，望着我又继续说下去。
“若我所料不假，那叶夫人应当死了有段时日了。”
我猛然想起这几日的事，“可那叶夫人分明还能说话行路，莫非也是被那女鬼附体了。”
白染摇摇头并不赞同我。
“若被女鬼附身，绝不会瞒得了如此久，况且那周嵇也不是吃素的，怎会看不出。”
经他这么一说，我猛然想起周嵇的话来，“方才那周嵇有寻过我。”
白染的神情微微一滞，突然攥了我的手腕道：“他又来寻你麻烦了？”
“这倒不是，他是来寻仙上麻烦的。”我笑着轻轻掰开了他的手。
“寻我麻烦？”白染显然不甚明白。
我又苦口婆心与他解释了一番，讲到最后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白染瞧了我一眼，心情有些微妙，“他倒是有些聪明。”
我不晓得他们定的聪明的标准是什么，却觉着周嵇实在算不得聪明，不然怎么会将算盘都打到我身上来。
末了，白染仔细察看了我手心的印记，又嘱咐我好生等着，说着他会尽快查出害我的真凶。
我点点头，他既能如此承诺，必然心中已有了把握，我自然对他很是放心。
我又在梨苑里扒着手指头数日子，日子过得越来越无趣，就连心肠好的羽儿来的次数也渐渐少了，我心头有些失落，怨天怨地的功夫也长进了许多。
直到有一日，我循例在屋里一边瞧话本子一边等羽儿为我送饭，只是这次我没能等到羽儿，等来了的却是白染，还有他一并带来的那个骇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