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功夫，那圆脸先生才欠身赔罪道，“客官恕罪，是我们思量不周。只是这瑶月壶，我们亦识之甚少，只知此乃瑶光上神旁身的法器，旁的不甚清楚。不过我等可以以性命担保，此法器定然是真品不虚。”
“连你自己都认不清这壶的妙处，又如何能断其真伪，更何以定如此高价来匡骗我等。”已然有人开始抱怨起来。
“莫非，方才那些宝物也是你胡诌出来，敲诈我等的。 ”
“如此含糊不清，想必皆非真品，实在是可恶至极。”
此后众人附和的声音不觉于耳。场面一度很难控制，就差要掀竿而起了。
圆脸先生连叹三声，垂足好一阵思量，最后瞧中了白染这颗救命草。
“各位客官稍安勿躁，今日这位上神定能证明我等清白。”他踮起脚，奋力抬手指着我们这方。
白染拂去衣袍上的纤尘，嘴角轻轻一扬，随后提步悠然向着圆台迈去，“瑶月壶乃瑶光上神之物，是瑶光上神历三世情劫时流下的情泪所化，其壶中之液可解旱疫，消万毒，更能令枯木成春，只需一试便知。”
“好，就依上神所言试验一番，先生可敢一试。”堂下有人跃跃欲试。
“若如当真依上神所言，我们便信尔等，如若不是如此，你们自当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先生广袖一甩，摆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老夫自当是问心无愧，又有何不敢。”
一番折腾下来，有人取了一枝桃花木进来，在其上滴加几滴神水，那木枝果真立即春生冒出芽来。
众人皆奇，纷纷想要竞价。
“瑶月壶乃天族神物，不论尔等是如何得来，今日本君必要亲手取回去。”白染目光一凝，只一晃神的功夫已到那圆先生的跟前。
那圆墩先生轻笑道：“上神莫不是想破了这纪阜会的规矩。”
白染轻笑，“只怕这规矩早已被人破了。”
众人一回头，那瑶月壶不知何时也没了影子。
那先生却平白将怨气注加到我们身上，“既然上神不念规矩，也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大手一挥其身后的黑衣人，提了刀就朝我们杀来。
白染当机立断，一把将我拉开，眸中寒意渗人，“不自量力！”
多少顾及到他们凡人的身分，白染并未出手只是把他们的攻势一一都反转到他们身上罢了。
想是平日里极少见到这些大场面，另些财大气粗的富人纷纷抱头鼠窜，仓皇出逃。
我见白染打得酣畅，直接在旁别寻了个地，预备好好观摩观摩，一个抬眼的功夫，慌乱间，我似乎瞥见了一抹很熟悉的身影，有些像周嵇，待我寻出去时却又瞧不见了。
一会儿功夫，白染收拾齐整也出来了。
“仙上，你说究竟是谁盗走了那瑶月壶。”
白染眉头微微一蹙，“若非他们掩耳自盗，便是有人趁乱取走。若是第一种那还好对付，若是第二种尚不知其目的为何，便不好枉下定论了。”
我快步走到他跟前，“如此说来，仙上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那瑶月壶。”
他松了眉头，瞧着我的头髻道，“若非如此，还会为了什么？”
我扶着下颚，陷入了深思，即便是我方才没有看错，那周嵇也不过一位天师罢了，道法虽数上层，却也难在神不知鬼不觉，众目睽睽之下盗走那宝壶，此事实在是有些怪异。
此青花镇乃人族地界，可他却自千里外的云坤城而来，若说他只是单单为了给人捉鬼降妖又似乎很难令人信服。
会否与那瑶月壶也有些关联。
“你在想什么？”白染突然停下，侧目将我打量。
我摇摇头，事情还未有定论，还是暂且不告诉他的好。
“仙上，那我们如今又做何打算。”
白染沉着想了想，“不急，暂且在此逗留几日，我自然有法子寻到那瑶月壶的下落。”
又默默跟着他行了一会儿路，瞄见远处有一户人家屋檐墙围上挂满了火红灯笼，又以十里红绸相衬，像是喜事将近。
白染慢步走过去，开口问那看门的护院小厮求宿一晚。
“公子且容小人去向老爷通禀一声。”憨厚的小厮做不得主，只轻轻一拜，就转身往内堂里去了。
我急急上来，忸怩道，“还望此番仙上勿要再让我扮作你的娘子，恐叫人生了误会。若在外传开了去，怕坏及仙上的名声，更怕耽误了仙上的良缘。 ”
“哦。那你想扮作什么。”白染忽然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我自来身子敏感的很，他的气息喷在我耳根处，惹得我全身发麻，心中微微动漾。
“不如就扮兄。”
不一会儿，门内步出一位贤淑端庄的妇人，后头跟着几个长相清秀，携得花灯的姑娘。
她欠身向我们施了一礼，客气道：“二位，想是舟车劳顿累坏了，若不嫌弃便随妾身进来罢。”
“有劳夫人了。”白染语调温柔，含笑回拜。
宅子很大，成片花树成林，更有群芳独艳，各领风骚。夫人盈盈小步走在前头，也不忘时时转身与我们说话解乏。
“老爷近日操劳过度，不好亲自前来，怠慢之处还望两位见谅。”夫人面色一派祥和，语调温霭。
白染面若桃花，拱手道：“夫人实在客气了，想来贵府近日时逢喜事，我等本就不便打扰，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白染将凡人这套迂迂折折的礼数学了个七八分，讲起话来煞是好听。
“瞧二位模样，想必是瞒着家里私跑出来的，此番无需担忧，只管安心在敝府住下。”
“夫人怕是误会了，我……”
我忙摆摆头，生怕叫她误会了去。
“他只是我的贴身侍女罢了。”白染笑着将我的话接了下去。
夫人笑得颇有些尴尬，只得又去前头为我们引路。行了一会儿，她领着我们在一处小苑前停下。
她抬手接过婢女手中的木托盘，“近日府中宾客甚多，如今就只剩下这西角的梨苑了，此苑虽不大，却万物齐全，也不知二位住不住的惯。”
“住的惯住的惯，以往我连马厩猪嚼子都睡过，此番已好过万倍，夫人实在客气了。”
我笑得诚恳，也学着白染客套。只是我这句客套话似乎讲得不大顺溜，直引的众人掩嘴轻笑。
夫人收了笑，又正儿八经与我道，“对了，妾身备了些干净的换洗衣裳，两位若需沐浴用膳只管吩咐堂外的小厮丫头便好。”
我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夜里铺床就寝时，白染非要我与他同睡一屋，我瞧了瞧满苑若干个敞亮的厢房，心里自是不愿，岂料他说，“你既是我的贴身侍女，我今后的饮食起居便全然仰仗你身上，你自然要贴身侍奉。”
铺床，烧水沏茶，他果真将我用作一个好使唤的丫头，直叫我闲不下来。此番我才明白过来，这白染当真是我招惹不起的。
等我夜里爬回外屋的被窝里时，已是三更天了。三更天的天色已渐渐启蒙，外面虫鸣的声响甚是清晰，让人无法安眠。
我将将阖眼睡下，苑外便有一阵狗吠鸡鸣的声音渐渐响起，接着有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悠悠飘来，当中有个步伐沉稳的脚步声，我听着有些耳熟。
听见外面窸窸窣窣有人小声说话，我起身推开闺房一瞧，却什么影子也没有，应当是我听错了吧，我又接着回去睡觉。
二日清晨，我起身时并未瞧见白染，却有一个丫头端着粥羹敲开了我的房门。
“姑娘，该起来用膳了。”
我拖着睡眼替她开了门，她进来朝我轻轻一拜，开始乘粥，“姑娘昨日睡得可好，可有哪里不适。”
“甚好。”我坐在桌前看着那莲子杏仁粥氤氲着腾腾雾气，想起了白染便问她，“姑娘，可瞧见过我家公子？”
“唤我羽儿便好，你家公子已食过早饭，方才被老爷请了过去。”她将手中羹碗递与我，又道，“老爷本想请二位一同前去，公子见姑娘未起，便吩咐我让你多睡会儿，等起了再去也不迟。”
白染总算还有点良心。
既然他不急着唤我前去，我食过早饭又在苑子里逛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跟着羽儿去了正堂。
到了那正堂时已快近正午，白染与老爷相谈甚欢，气氛好的我都不忍打扰。
“还不过来拜见叶老爷。”瞧见了我，白染正经着唤我。
堂内一派恢宏，有个身躯凛凛的男子坐在主座上，笑得甚是慈祥。
“见过叶老爷。”我想起话本子里的凡间礼数，觉着叶府待人甚是和善，非三拜九叩不能言答我的谢意，便扑通跪地行了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