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几番波折，叶婉儿的婚事终究还是定在了月末二十八号。
我虽觉红鸾姻缘矢志不渝，却因白染的话不再那般坚决，叶婉儿的婚事闹的全镇皆知，那周嵇不可能不知晓，莫非他当真于婉儿全无男女之情。
不论如何，还是去探探他的心意为好。
寻到周嵇的时候，他正御剑修行，剑锋凌厉，来势汹汹，他周身萦绕的正气驱得我不敢离他太近。
隔着几丈远，我尖起嗓子，道：“周嵇，你可知叶小姐要出阁了。”
他仍旧闭目养神，一动未动。
我挪近了一丈，又问，“你可知叶小姐所嫁何人？”
此番他终于抬眸凝然将我一望，而后又阖了眼静坐。
我有些急了，直接奔到他身侧，挨近他的耳朵大声道，“婉儿要嫁到武家了，你怎的也没个反应。”
“恩，此事我已有耳闻。”
周嵇偏头，朝我颔了颔首 ，神情一派沉着无澜，似乎只是听了一个闲话而已。
我打他的眼眸中瞧不出半分的神色，莫非他当真为白染言中了，他心中并无婉儿。
周嵇望着我一字一顿慢慢道，“武公子虽先天不足，却难得心无城府，听闻他为人憨厚老实，日子必然能过的舒心无忧，又有何不妥？”
“你当真不知晓叶婉儿的心意？”
我的一张脸拉得老长。
他伸手将一把黄符抛在空中，一面以血画符，一面淡然笑道：“春心萌动，遍地生辉，情字最是虚无，周某由来不解，况且周某行走于四海大荒之中，所求不过除魔卫道，旁的实难顾及，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向叶姑娘多多见谅。”
“再者眼下当务之急，当是驱除府中的鬼怪为先，如此叶姑娘也可安心出嫁。”
我摇着脑袋，满脸不悦，“你当真跟白染一般铁石无情。你们个个口口声声为婉儿着想，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真实的心思。”
掏出怀中的话本子，我又继续道：“过去我虽恨嫁得厉害，不惜满州满境遍寻良人，纵然情无归处，却断不会强迫别人，更不会强迫自己。你们凡人不仅委屈他人，更要委屈自己，实在活的辛苦，全不如我们做妖精的自在。这话本子里头的鸳鸯红事果真都是匡人的，往后不看也罢。”
我撂下话本子，头也不回直接奋袖而去。
这周嵇与那白染果真是一丘之貉，个个顽固无情，莫非做神仙道士的都这般无趣，守着规矩历经千秋万载，亘久不变。
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没有白染，我也能想个两全的法子，这一次我定要试一试。
对了，那日海云斐话中有话，他那处兴许还有旁的转机，我不妨去试一试。
打定主意，我也不啰嗦，直接往武府踱步而去，行了半途撞见武逍逍正兴高采烈领着几个婢子转出巷子。
此番绝计不是一个打照面的好时机，我忙捏起一柄红油伞遮住脸庞，却不料她性子火辣，识人的本事却极好。
我果不其然为她辨识出来。她抱手将我上下打量一通，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你的模样尚不及本小姐的十分之一，却是打哪里修来的福分竟能贴身侍奉白公子，实乃世道不公。”
都道爱屋及乌，可她非但不喜我，对我的怨恨之意更不止一星半点，看来她的心眼着实小的很，却不知那白染的眼光何以差及此，莫非上次负伤伤及了脑子。
我静然望着她，心中忽生一个打算，或许这武逍逍有本事助我一臂之力。
“武小姐，这世道可公正的很，奴婢之所以有幸侍奉白公子靠的并非天意而是事在人为，奴婢尚能如此，相信武小姐若肯费些心思，与我家公子结为伉俪也未可知。”
我朝她深鞠一躬，笑得极是坦诚。
武逍逍挑眉，愕然一惊：“你今日莫非是食错药了，怎变得如此识大体，与那日蛮横跋扈的模样截然不同，实在是行径可疑。”
“武小姐说笑了，那日是五五不对，顶撞了小姐，回去公子已经狠狠训斥了我一番，这不还叫我过来向小姐赔罪。”我跟着圆滑世故的白染多日，说些讨喜的话自然也无难度。
斗力不如斗心，白染果真说的不错。
武逍逍拂拂手，颇有些勉强，“原本碰上你必是要寻寻你的晦气的，也罢，今日本小姐心情不错，如此便不与你一般见识了。”她走近几步，急急道，“还不快与本小姐说说你的事在人为是何法子？”
我只默默笑着，不慌不慢，“不急，还请武小姐到梦须楼一续，且听小的一一道来。”
到梦须楼一处雅间坐下，我也不客气，三下五爪连连点了一桌子的饭菜。
既然她注定将成为我的债主夫人，依她的性子，左右必将看我极不顺眼，眼下不若先宰她一顿，心中多少还能平复些。
饭菜上了桌，我吃的津津有味，武逍逍的脸色沉的有些吓人。
“莫非白公子待你不好？你究竟是有多饿？这可是整整三只烧鹅。”
我嘿嘿一笑：“武小姐勿见怪，小的只是有些嘴馋了。”
武逍逍耷拉着一张臭脸狠狠剜了我一眼，神情不悦，“行了，你也该告诉我了吧。”
我放下手中的鹅腿，揩了揩嘴角的油水，正儿八经道：“武小姐可知，眼下便有个绝好的机会。叶家叶婉儿就快嫁入贵府了，届时我家公子亦会在场，武小姐必要使出看家的本事把握住机会不可，至于该如何把握，五五与你说些公子的喜好倒也不难。”
武逍逍喜上眉梢，“甚好，白公子有何喜好。”
“不急，”我慢慢书着白染的喜好，不经意道，“素闻贵府武大公子深染恶疾，痴傻无为竟是为人所害，不知此事可否当真。”
闻言，武逍逍猛地拍案而起，神情大变，“好哇！我道你何以如此殷勤为我着想，原来不过是想为那叶小蹄子探听虚实，我堂堂武家大小姐岂能让你的奸计得逞。”
“武小姐想必也知晓叶老爷由来便对叶婉儿疼爱有加，与贵府的婚事尚有变数，小姐又对叶婉儿多有介怀，必然不愿与其共享天伦，”我微顿了顿，又道，“再者我替武小姐你筹谋终身大计，全是出自拳拳真心，不知为何遭小姐如此悱恻，吾实在寒心。”
武逍逍一派忿怒气焰，“你一介区区婢子心术不正，有何资格枉议我家之事，再者那叶小蹄子我自然要想尽法子绝不会容她进府，却那容你在此指手画脚。”
许久后，她的气势才缓和了些，又接着与我吩咐：“今日便卖白公子一个薄面，不与你计较，日后莫让我知晓你在到处打探我武家的消息，以我武逍逍的性子，他人若触怒我一分，我必将以十分相报，你若不怕死，大可一试。”
她这番架势大有恫吓人之意，可她着实小瞧了我，凭她一介凡体肉胎又如何伤的了我。
最后她捏着小拳，气煞煞夺门而去。
我望了望桌上亮堂堂的山珍海味，又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既然套不了她，我又何苦多费口舌，美味面前，我自当盛情难却。
酒足饭饱后，白巾小二哥便乐呵呵进来将账目与我一瞧。
呔！我一个激灵，那武逍逍忒不厚道了些，怎的不结帐的就走了，我摸着腰间羞涩的钱袋，脸色又红又白。
我装懵，“怎么方才那位武大小姐还未付银子，我赶紧回去催催。”
我假意要走，却听那小二哥说：“可方才武大小姐吩咐说是姑娘结账，不知姑娘是结银子还是银票？”
那小二哥殷切客气地向我要钱，若我此番使得变化术变些石子作银子来唬弄他，是否缺德了些。
哎，全是自己折了跟头，竟反被人摆了一道。
正当我为难间，有人抛了只沉甸甸的钱袋过来，“这位姑娘的饭钱，便由我请了。”
有位如玉公子携了把折扇款步而来，我这才瞧清来人的模样。
海云斐寻了我身侧的凳子坐下，笑得温煦如风，“这武逍逍并非善人，你如何招惹了她，我在武府多日也未见她如此气恼过。”
我摆摆手，苦笑一声。
“全怪五五不善言辞，怕是言有不当之处，冲撞了她。”
“如此，五五今日的气运想来不差，那武逍逍锱铢必较，若在往日你绝不可能轻易脱身。”
我淡然一笑，“可不是承了白染仙上的福泽么。”
海云斐兴致盎然，埋头自斟了几杯玉堂春，继而玉面上浮了几丝微醺的红晕，“此酒虽好，涩苦之味却是过浓，有道是过犹不及，看来这梦须楼的酒家生意该换换了。”
他静静看向我，“这酿酒之道堪比处事之道，水漫则溢，你此番直接拿武家最为忌讳之事与她相谈便言过不及了，恐怕再难有回还的余地。”
“你怎知我与武逍逍所谈为何事？莫非你通晓知心术？”
海云斐笑得谦和。
“五五的心思着实不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