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派来看守倾胥天妃的天将抵达青蚨宫与白染交接完毕,我们也准备动身返回灵山了。
白染这回难得善解人意,分了一团云彩给我,好叫我享了享腾云驾雾的滋味。
清冽凉风席席拂面,我的脑袋犹如醍醐灌顶一般通透。脑袋通透了,也是时候该思量思量如何把凤旎交代的事办妥了。
白染驾着云团,三千青丝迎风群魔乱舞舞得酣畅淋漓,可就是这般沿路也有不少仙子假装体力不济,要往白染这方栽倒下去。
唔,是个投怀送抱的好示范。
可往往这个时候,白染像躲避攻击一般闪到一边,由着那些仙子落下云头,哭得梨花带雨。
明眼人都瞧得出她们这是在搭讪,可惜白染心气高,愣是瞧不上。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洁身自好,心无旁骛,这知道的自然要坐下来观一观这妾有意,郎无情的经典戏码。
等沿路仙子都被冷漠的白染吓得绕道而走,我笑呵呵跟白染打了个比方。
“仙上,这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可依小的看,您这是一个也不爱。”
“噢,本君倒是爱吃蘑菇。”白染的眼波悠悠一转,眉梢挂了一抹笑意。
我连忙住了口。
此乃威胁,赤果果的威胁,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我颇为狗腿地往白染的肩上披了件月白披风,他有些惊异默默瞧了我一眼,随后拂开我的手,自己系上了披风的结 。
我的手悬在半空,十分尴尬。
待此尴尬的情景维持了一会儿,我实在闷的慌,便又张起嘴来,“仙上,梦貘幻术的破解之法究竟是什么?”
白染此时正阖了眼闭目养神,闻言他的眉峰微微一耸,桃花眼渐渐睁开,他将我肃目一望。
我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他轻轻戳了戳我的鼻尖,转身去望苍茫一色的天穹,眸子里染上一层少见的忧色。
“你无需知道,只需谨记唯有本君方能主宰你的生死。”
有风浅浅吹来,我心窝突然感到一丝小小的满足。过去我孑然一身,虽随性自在却免不了有形单影只,兀自悲切的时候。
此番我虽委身成奴,却好在仙上并不因我一介薄命便弃我于不顾,如此想来,仙上也并非传闻中的那般冷酷无情嘛。
“先前……倾胥天妃与你说了什么?”
我规规矩矩跟着白染又御了几里路,他突然转身,吓得我一时没踩稳,直接从云头上翻落下来。
怪我平日不思进取,法术常年不见长进,此番想念个咒延缓些下落的速度也是有心无力。
捶胸顿足间,一个影子也翻落下来,其下落之速竟比我还快。想是哪家的小神仙修习腾云之术,不到火候跟我一般踩空了跌落下来 。
及地时,我狠狠摔了个狗吃屎,却好在脑袋,胳膊,腿一个也没少。
看来我的法术还是长进了一些。
我想那白染定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蹲在原地等他来寻。只是这一等便等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
倒也不是我等到了他,而是一个老婆婆先寻到了我。
她与我说你相公找你。
我一个激灵,我打哪里认过一个相公。
老婆婆气力不小说自己嘴笨讲不清楚,非拉着我往她家里带。
她便走边说:“你家相公说你外出买菜迟迟不归,想是你脑子不好使恐又掉进了山沟里,他出来寻时又不慎折了腿,这才托老身来寻你。”
我听得晕晕乎乎,大有被人拐卖了的念头,可我这相貌搁谁谁嫌弃,实在不应该呀。
我沉声握了握她的手,耐心道:“婆婆,您怕是寻错人了。”
老婆婆挺了挺身板,拍了拍胸脯反驳我,“小姑娘莫要胡说,老身岁数大,可眼神还好着了。我且问你,你可是记性不好。”
“嗯。”
“可是喜欢吃桃花酥?”
“这倒也没错。”
“可是喜欢瞧话本子?”
“对。”
“可是跟着你家相公要回家去?”
“没错。”诶,我这厢答的顺口,怎么又绕到这个话头上了。
“这就对了,忘性大,喜欢吃桃花酥,喜欢瞧话本子,这厢省了亲是要回家去,戴着半块面具冒冒失失讲的可不就是你么?”
老婆婆笑弯了眼梢,一面打开房门一面握着我的手与我语重心长道。
“老身是过来人了,你与你家相公绊了嘴,可夫妻哪有隔夜仇,气个几日你也该消了,何况你相公如今伤的厉害,实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不不不……我……”我忙摆摆手,“等等,伤的厉害,谁伤的厉害?”
老婆婆指着床榻上被裹成一团粽子的人,做出一番痛心状,“瞧瞧,哎,可惜你相公的惊世之貌了。”
老婆婆正叹息着,门外又走进一个扭着老腰跺着脚的老爷子。
瞧见是我,他喜出望外,快走几步就来握我的手,我被骇得一愣一愣,只由他握着,此时床榻上的人儿突然急喘起来。
我们纷纷寻声探过头去。
“瞧瞧,小老儿实在没别的法子了,你家相公实在伤的不轻,你快去瞧瞧罢。”说了,老爷子将我领到了床榻前。
我犹豫了片刻,正要说话,头上的缚灵簪突然发起光来,唬得老婆婆与老爷子连连后退两步,双双攥紧了双手蜷在一起。
莫非,他是……白染?
“白染?”我轻声唤了唤,缚灵簪又亮了亮。
真的是他,可是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敢问,婆婆是在何处寻到他的?”
老婆婆道:“嗨,是我老伴儿在后山拾柴的时候,瞧见你家相公倒在草垛里昏迷不醒,这才将他领了回来。”
“他流血流的厉害,我们没法子,只能学着包粽子的法子将他裹住,以免他血流不止。”老爷子提起烟袋轻轻嘬了一口,补充道。
老婆婆不动声色一把抢过老爷子的烟袋,搁在手里敲了敲,又转身将我拉到一角。
临了,她朝着那老爷子道:“还不好生看护好她家相公!”
将我拉到门外,老婆婆面露忧色,“姑娘不瞒你说,虽然你家相公非说他是不甚跌伤的,想来是怕你担忧挂念,可依那伤势看,倒像是被妖怪所害。”
莫非真有人寻仇来了,可若是寻常妖怪又怎可能将堂堂上神伤成这般。
“还有一事,老身想劝劝姑娘。近日城里多不安生,怕是有妖祟作乱,姑娘万事切记小心。”
“有劳婆婆费心了。”
拆开纱布,果真是白染。难为他重伤之际,还那般挂记于我。
我学着凤旎为受过天雷之刑的夜珩包扎的手法,也有模有样的开始掀起白染的衣襟。
衣角才将将掀开,也不知他羸弱的身子怎还使的这般重的力,握住我的手腕丁点儿也睁开不得。
他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晶亮。
“你……可还安……妥?”可惜到底是虚张声势了,他的气息实在微弱的很。
“仙上,快些躺好,该上药了。”
我回过神来,想要挣脱手上的束缚扶他躺下,却不料被他拦腰一抱,整个身子险些要倾倒在他身上了。
“这些药草没有半点用处。我已传信给浮离让他稍些灵丹妙药来。”
他轻笑一声,过来摸我发际上的簪子。
他眼里水波荡漾,对我的这支簪子情有独钟,我实在不忍横刀夺爱,连忙要拔下缚灵簪还与他。
还不及我伸手,他便已捏住我的手,我抬眼瞧他,他难得笑得温尔柔和。
他的唇色黯淡无泽,脸色也青白如纸,额前碎发零星飘扬,有一两缕发丝拂过我的脸颊,酥酥麻麻,忽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正烧的厉害。
“你涉世不深,外边不比在灵山,凡事还需多留个心眼。”他讲的气若游丝,神色却异常坚定,“他们既以为我们是寻常夫妻,就应有夫妻的样,以后莫再叫我仙上了。”
我揉了揉不中用的脑袋,正经问:“那我该如何唤你?”
“寻常夫妻怎么叫便怎么叫。”白染笑着松开了我,想是累了要躺下来休息。
“这……”终归是不太好的。且不说日后若叫人误会了去,定会招来更多的怨妒,况且这于情于理都不妥当。
“我还是去瞧瞧浮离什么时候来。”
我大步流星打开房门,却见老婆婆蹲在墙角偷偷摸摸不知在干些什么。
许是我开门的动静大了些,将她骇了一跳,许久过来她才平复过来,与我道:“老身偶然记起城中似有一位正经做派的神医,可医百病。小娘子且等等,我家老头子已然去请了。”
等了许久,我果真听得有人扛着一个药箱急急赶来。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看看的好。
一个着着青衣斗篷的男子缓步迈进门来,我盈盈欠身一拜,“大夫,有劳了。”
他却像是没瞧见我一般,径直迈向白染那屋,猛地一把将房门掩住。
我提步正要靠近,老婆婆却阻了我的动作。
“神医向来施针时不喜为人所扰,小娘子莫急,耐心候着便是。”
我默默点了点头正要寻地坐下,岂料那神医已然推门出来了。
怎的如此之快。
“你家相公,我恐怕无能为力。”神医坦言相告。
我叹了一口气,又再次向他拜了拜。
隔着帷帘他的神情我瞧不清楚,却听到他一字一顿道:“我的规矩,治人治妖,不治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