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那凤凰帝姬将白染贬落一番,待他愤然离席,便可随着他一道回去。
岂料那松萝一句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直把我劈傻了眼。她道,“天后娘娘怕不是记错了,白染上神不是已与六公主定过亲了么?”
果箬公主闻言心头一喜,而后却又蹙了眉望着白染,眼中夹了一层忧色。白染举盏的手一顿,脸色沉得厉害。
白染,他,定过了亲?定的哪门子的亲,何时定的?又为何不曾告诉过我。我心中登时涌起数十个疑问,可是同时,看热闹的心早已凉去了大半截。
白染虽还未与我说过他的心意,可我能感受到他那个炽热的心是向着我的,就如我现在的心只容得下他那般。
我只觉心中有虫蚁在慢慢啃噬一般,虽不剧烈,可那种疼渐次叠加,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望着他,眼中还存着些许期许,我盼着他能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眼中一袭寒意渐渐自他的脑袋传到他的脚下,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渗人。
“娘娘不必再相问了,松……松萝……欢喜的从来只有表哥一人。”凤凰帝姬红着脸,声音说得极低。
来来去去,兜兜转转,她总算是讲明了自己的心意,可是也失去了众人的祝福,这究竟是她自己的性子所致,还是命数如此,我实在辨不出来,可若是白染的命数里要迎娶旁人,我又该如何是好。
“本宫的确是失言了。”天后的面容依旧端丽优雅,面不改色道,“不过,你既提起此事,不如也将白染上神的喜事合计合计一齐办了,这九重天实在少见这般双喜临门的稀罕事儿。”
“恕小神难以从命。”
“恕儿臣难以从命。”
夜珩与白染像是约好了一般,一齐站起身拱手推拒道。
松萝与果箬听后一愣,天后笑吟吟的脸色一凝,天帝的脸更是阴沉得厉害,凤旎紧紧拽着手中的锦帕,一张脸竟比黄连还苦。
我心中甚是忐忑,总觉得有阵不详的预感。
白染垂着一双桃花眼,说得铿锵有力,“小神自会寻回未黎,还请天君莫要步步紧逼。”他虽拱手作着揖,脸上却全无对天君的敬畏之意。
“本神亦要提醒上神一句,时日已无多矣。”天君拂着座上的麒麟把手,音色冷得渗人,让人忍不住浑身一颤。
只是他们的话我委实听不明白,怎么方才还在说白染与六公主的婚事,现下怎的又提及了未黎神君,后来我寻了苇茉相问才晓得原是白染与天君做了约定,只要白染把未黎神君寻回来,便能取消他与果箬的婚事,不过这全是后话了。
白染起身不做言答,只转身要走,我身侧的弥勒佛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也要起身退去,却突然被天君唤住。
“弥勒佛今日难得讨闲来此赴宴,本神此番却是怠慢了,于情于理都要赔个不是。”
“还是免了罢,天君无需客气。不过近日法身佛游走于梵天与九天之间,察觉到一股似熟非熟的灵力若浮若隐,实觉有必要需告予你一声,遂让我来此一趟。话既已带到,小佛便先告辞了。”咯咯笑了笑,弥勒佛拉起我就要离席。
岂料天君此刻又突然出声,“不知今日坐在弥勒佛身边的是哪路仙家,为何不现身来。”
天君他老人家原来一直都瞧得见我,我登时觉得寒毛直立,后怕得很,白染听罢,亦是一顿。
“既是如此,你怕是不得不现身了,不过你无需担心,本佛定会想法子护你。”弥勒佛面上的笑一丝不苟,轻声与我道。
之后只觉周身的佛障一散,我果真现出身来。只是眼前的天君,天后,夜珩与凤旎并着那果箬,松萝还有座下几个还未来得及告退的仙君不知齐齐着了什么魔风,个个都瞧傻了眼。
听得他们含糊不清的口型,我明白过来他们大抵又将我当做先珞神未翎了。虽然我想不出自己与那未翎有何相似之处竟引出如此大误会,却到底还是能觉察出些许异样,一个两个瞧错了尚能解释,一群人都瞧错了便解释不通了。
弥勒佛面善取了一片金箔予我,我望着镜中之人,脑子里迷糊的很。这全然不是我的样貌,脸上的斑块也不见了影子,难怪先前苇茉与什羽都将我认作了旁人,只是这旁人我万万想不到竟是先珞神。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所见非真相,相真非所见,亦是寻常。”弥勒佛说的佛语我实在听不明白。
天后自席位上步下来,围着我仔细一番打量,“初看时,果真与子妩宫的小丫头有几分相像,可仔细一瞧却又不像了。若说像,只这双眼睛最像,只可惜逝去之人终究还是逝去了。”
她一番轻叹,我自然晓得她叹的是先珞神未翎,天界第一美人遗世实在是件值得大恸的事儿,也无怪他们如此反应了。
“你既不是她,又是何人?”天后收了神伤的面色,又问我道。
什羽突然蔑笑一声,“不过一只小妖孽罢了,我却是没有想到,你连瑶池竟也敢闯,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此番就让本公主将你一举拿下,省得容你为祸天界。”
再一晃神,她已经携了剑朝我怒气杀来,只一个眨眼的功夫,白染已闪身打正面抱住我,那柄锋利的宝剑若生得再长一厘,怕是就要刺入他的背脊了。
此时夜珩也急急上前拦下什羽,她气力不小竟挣脱了夜珩的钳制,手上不住地扑棱,“怎的你们一个两个全要护她,她可是一只妖孽。”
她瞪着眼珠子,神情骇人。
我眉一皱,走上前并不惧她,“殿下,不知小人究竟犯了何事,竟罪及受你这一诛。”
她忽然笑得狰狞,“何事?你勾引白染上神与我五哥,挑拨他们与父君的关系,便是万死也抵不了的罪。”
弥勒佛轻叹一声,“我佛慈悲,什羽殿下何必执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弥勒佛该劝是她。”什羽对我仍是一副凶狠狠的模样。
“既有我,便不会容人伤她半分。什羽,你可想清楚了,若再行一步,无怪我不与夜珩留面子。”白染把我的手拽得牢牢,唯恐我有半点闪失。
他过去说过许多如是的话,此番却将我的心窝子都快暖化了,我想,这便是他予我的最美的心意。
“什羽,你当真是越发骄横了。”天帝一脸怒意,拍案而起,“来人,将九殿下禁足于浮乾宫,好生自省自省,待哪日念明白了,再放她出来。”
两个仙侍上前将什羽领了下去。
天帝阖了眼不惹再见她哭闹,待他们都退下去后,他又向着我道,“不过,你既是只妖孽,私闯这九重天自然也要受一受惩,念你修为尚浅,去领十记雷霆鞭罢。”
我在心头骇了骇,只怕这十记雷霆鞭下来,我早被抽得魂飞魄散了,正惊吓着,弥勒佛又扶了扶圆溜溜的肚皮,面上笑靥生花,“天君此番怕是罚不得她,小佛念其与我佛有些因缘,遂许了她做小佛的幺徒弟,如此她也就算不得是私闯九重天了。”
天君嘴角轻轻抹了层笑,“如此,那便免了罢,你既得弥勒佛赏识,必要潜心向佛,勿生歪念。”
宴席散尽,弥勒佛寻我说话,“你过后有一大劫,若潜心随我日日礼佛一甲子便能免去,你可愿意?”
我知他这是在护我,佛家道的大劫必然不会有假,可一甲子实在太长,我矮身拜过他,“命中之劫若来自有它来的道理,五五这厢谢过弥勒佛的美意了。”
“罢了,你若执意为此,我亦不好多言,不过,眼下你身子尚未得完全恢复,来我处礼佛修行大有益处,每日也费不了三四个时辰。”他再次盛情邀我。
他予我多番相助,我实在不好博了他的美意,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他满意地点点头,“甚好,明日起自会有人替你引路,你只需怀抱虔诚之心便可。还有一言,我需告诫你,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说罢,他又大笑了几声,随后转身便没了影子。
夜里,我回去眀徽殿,洗沐完毕,正要解衣入睡,白染竟卷了床棉被进来。
我感念他担心我夜里受凉,接过被絮直与他称谢。谢过他后,他却半点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我大为诧异。
“苇茉这便出去了,娘娘与上神好生歇息。”苇茉一脸莫名的淫笑看得我心儿荡呀荡。
他这是打算今夜宿在此处了吗?可一张榻怎容得下两人卧。正思着,身后的床榻一动,硬生生长出了一截。
“如此,还怕容不下你我二人。”他桃花眼一勾,笑得有些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