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写的却不晓得?”
“仙上这话说的,实是冤枉,五五方才习练天书不久,字尚未成形,怎会能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他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
“噢!”让将那些清隽的卷纸搁在一旁,又重新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招手唤我过去。
他埋头写了一会儿,继而抬头神色难辨地看着我,“这几个字你可认得?”
“自然是晓得,仙上写的正是我的名字,洛五五。”我认真答他。
“如此呢?”
他又写了一阵,我瞧了许久都瞧不出来了,他说,“这也是你的名字,不过是天符,你且记住如何书写。”
他将笔头递给我,我却犯了难,方才看他写字的模样十分祥和安谧,有些出神,却未看清他书这几个字的笔画。
见我左右未动,他又理了张宣纸出来,将将要动笔,又忽然停下,招手唤我过去。
我木讷着挪过去,拿起狼毫,他又握住我的手轻轻指引我如何书写,他的脸贴在我的肩头,一呼一吸都格外清晰,我只觉得拘促的很,身子一时有些麻木,正想挪动挪动,他又轻轻说,“写字时需平心静气,心无外物。”
“仙上,五五的名字为何用天符写出来只有两字?”
“符文相译本就有所偏差,不足为奇。”
我能嗅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兰薰香,馥郁清雅,不知何时我的脸上竟已灼然发烫。
“五五有些不适,先行回去了。”我飞似的逃出他的房门。
回到房门,小包子正拿了根狗尾巴草逗着雪狐,雪狐见我回来像是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跳进我怀里。
“娘亲,你回来了。”小包子吧哒吧哒也扑了过来,要抱开我怀里的雪狐,小雪狐直往我怀里缩,并不情愿。
小包子撅起了小嘴,“小包子也要娘亲抱。”我含笑把小包子一并抱在腿上,他这才咯咯地笑了。
“娘亲,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莫非是生病了。”小包子贴心要来摸我额头。
“娘亲好着呢。”
小包子一派正经模样,“噢!我知道了,娘亲方才是去见心上人了,可是娘亲,小包子以为那白染和未璟都不是娘亲的良人。”
我一时未料他竟如此老成,便随他玩笑道:“小包子小小年纪,可知何为心上人?”
“心上人,是不是会时时放在心上记挂,若几日不见他便会心如刀绞,昨个儿山下说书的苏秀才是这么说的,可是娘亲,何为心如刀绞?”
小包子说的有模有样。
“心如刀绞,娘亲虽未体会过,大概就像是心被人剜去,快要死去的滋味吧。”
当初无心之谈说的极尽轻描淡写,却不想等后来真正体味到之时,却全然不止这点滋味。
白染对到云坤城寻未黎神君的事只字未提,我却不好意思不提,今日晨起用膳时我又顺带拿出来提了一提,白染磨不过我的性子总算答应明日动身。
我早早地就开始择选明日出门要戴的面具,却不想白染直接又用换容术为我改头换面。
做上神的神力果真非凡,可惜如此做法不得一劳永逸,若我能修的此等仙术,应当也不会这么难嫁了吧,可惜白染总不情愿将此秘术的心得传授于我,我只得艳羡外加抱怨一番。
一路抱怨到云坤城,有白染神力相护,过那城门排查当真十分轻巧。
白染说,那未黎神君下界前曾向瑶光上神讨问过如何才能借梵音沧珠一用,所以才判断他来了云坤城,可他毕竟是个上仙,若铁了心要藏起来,旁人想把他寻出来也不容易。
“阿黎怕是是铁了心要探寻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可知晓了又如何,终究是人去难归,白染上神,你说是与不是?”未黎是未璟的侄儿,难怪他如此挂心,平日二门不迈今日却非要陪同我们一道出来寻人。
“梵音沧珠在城主手中,总之先去城主府。”白染未多做评价,依旧淡定如常。
我突然记起这几日城主应当正值大婚,此番去,兴许还能讨杯酒水喝,遂兴致勃勃抱着小包子一路狂奔,边跑边回头,“你们快些,城主府此刻应当十分热闹,晚些就赶不上罗。”
岂知到那城主府哪是十分热闹,分明是十分寂静,府门口列队立了两排肃穆的戎装军士,当中有个器宇轩昂的青壮男子站在中间,装束更考究些,应当是哪个头目。
此时,遥遥的远方行来一队人马,所行之处,众人纷纷敬畏地后退一步,看这阵仗应当是城主的队列。
城主着了一身红装,身后之人个个不应景都着了身玄衣铁甲,队伍行到我们这方,身侧之人都纷纷后退了半步,我因盯着那“城主”一时出了神,竟忘记要行礼后退,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养眼。
那红衣城主回头忘了我一眼,我登时吓得连鸡皮疙瘩都生了起来。只因那城主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误杀小包子他爹,杀人不眨眼的红衣女子。
“娘亲,看到什么竟如此出神?”小包子伸手攥住我的裙角,我这才后退下来,我望着他纯真无邪的小脸蛋实在不忍告诉他真相。
“没什么,娘亲只是眼拙了,一时瞧错了。”
“这城主怎么是个女子?”小包子忽然又问。
旁边有善心的行人出言纠正,“小娃娃快莫瞧她的眼睛,会摄死人的。她可不是什么城主大人,她是城主麾下的鬼姚将军,因杀人如麻,人称‘鬼面罗刹’。”
那鬼姚将军到那青壮头目面前扑通一拜,却不言语,余下众人皆高声喊道,“拜见城主大人。”
城主脸色十分不好看,像是被人抢尽了风头,极不情愿道:“诸位爱将,快快起身。”
“鬼姚将军此行诛灭叛军,实在功不可没,本城主已在府中设下酒宴,快进来。”城主的脸拧在一起十分违和,其言行对鬼姚虽恭敬有加,面色却十分不悦。
而至始至终,那鬼姚却未曾出言一句,当真有几分傲气。
“怎的不是那城主大婚?”我观礼的心思熄了一半。
又有行人出言道,“姑娘怕是记错了,城主早在三年前便迎娶了弗家长女弗桑为妻,今日不过是迎鬼将军回城设宴罢了。”
可我记得一月前,那檄文上写的不是弗桑,却是另一个换做锦瑟的女子,名字可能记错,日子怎可能会错。
这云坤城究竟生了何等变数,洛方不在了,如今连城主大婚的时间也错乱了。
待众人进到府中,白染领着我们去谒见内院的城主夫人。
有小厮领着我们进到府中,途经议事堂,撞见到那鬼姚将军一对人马与城主人马似有剑拔弩张的势头,好在那鬼姚将军一摆手,旗下众人这才缴了械具,走近正堂。
路上,我拉过未璟,与他小声嘀咕,“神君去到天宫前,可曾见过城主大人大婚的檄文,我分明记得榜上的日期应当是近日才对。”
未璟点点头,“本君亦觉得奇怪,本君虽未见过,却听说那城主夫人原是一介小妖,为城主所救日渐生情,云坤城自来不容妖孽,是以这段婚事无人道贺。”
“此事暂且不议,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白染出言打断了我们的窃窃私语。
“说的是,说的是!”我嘿嘿干笑了一声。
小厮领路似乎领得有些乏味,忽然与我们讲那鬼姚将军的往事,“别看今日那鬼罗刹风光正盛,那全是大人为安慰军部六司扮得排场,鬼姚能令敌人闻风丧胆,亦能令这云坤城上下闻风丧胆,却只因她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妖物。”
我不解,“既是妖物,又怎会容她留在云坤城,岂非有后患。”
“姑娘有所不知,她虽是妖物,却能为我们所牵制,留着他自然有可用价值。”
“阿福,你又在胡言了!”忽然有一朗朗女声打假山后飘出。
来人梳着流苏髻,步摇叮咚,华服裹身雍容瑰丽,步态生辉,应当就是那城主夫人弗桑了。
“夫人好。”我们随着那阿福渐次向她行礼。
“两位上神大人的拜礼,小女子可承受不起,来,快快请起。”弗桑连忙半委身半扶起白染,又望着我道,“这位便是哪位上神的夫人吧,亦是我府门正客,快起身。”
“本君可招架不起这位悍妻。”
小包子挥起小拳头抗议,“她不是悍妻,她是小包子的娘亲。”
“呀!这位小天孙怕就是白染上神的爱子吧,竟长得这般水灵。”说着要摸小包子的小脸蛋,奈何小包子死抱我的腿不,那弗桑颇有些失了颜面,只得自语道,“就是有些怕生了哈。”
她又笑着遣退了阿福,“阿福又与你们胡诌了,三位有所不知,他性子有些呆傻,总爱讲些胡话,你们切莫记在心上。府中正在宴请鬼姚将军,四位若不嫌弃,不如一道过去凑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