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峻峻的旷野,魂幡飞舞着,地上还残留白天未烧尽的纸钱,被夜露打湿,粘稠地沾在黄土地上,踏上便有碎碎的响声。天幕很空很清,远山尽头点着半亮不亮的几颗星子。因在一月之末,月是惨淡的,下弦月即将褪去,在淡薄的云层尽头若隐若现。
新堆砌好的墓地,墓碑上雕刻着“霍氏之墓”四个大字。
罗小鱼就被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强行按压在地,两眼猩红地面对着这四个大字。
霍景年一脚踏上她匍匐在地的手掌,她立时痛得尖叫起来。他狰狞地,一字一句地命令,“说,对不起!”
罗小鱼却咬紧了牙关,没有吐露半个字眼。坚硬如铁的鞋跟便碾压得愈发卖力,她的指骨竟似已被硬生生地磨碎,可依然呜咽啜泣,没有屈服。
霍景年冷笑一句,使出一个眼色,陆嘉生就被其中一个男人抱到她的面前。罗小鱼痛心地闭上自己的眼睛,巨大的泪花从眼眶里止不住地涌出。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隐在哭腔中,比蚊子还低。
“大声点!”霍景年怒声嘶吼,与此同时,脚跟碾压上她的另一只手掌,又是骨节咯吱破碎的声音。
“对不起!”罗小鱼痛声嘶叫,叫得喉咙都快要破裂。霍景年这才算满意,看着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女人——他终究因为曾经的那抹情愫产生一丝可耻而厌弃的爱怜。
一把匕首丢在了罗小鱼的面前,霍景年别过脸,不愿再看她。他欲给她个痛快,不想再继续折磨她了。
“我四妹怎么死的,你就怎么死,给她偿命。你若不肯照做……”霍景年呵呵冷笑,“刀锋不长眼,或许就扎到你儿子的脖子上去了。”
“霍景年!”罗小鱼蓦地抬头,怒目而视,“你若敢伤他,就算陆昭南肯放过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日日夜夜缠着你,让你永远都不得安宁。”
“哦?缠着我……”霍景年闻言低笑一声,蹲下身,两指用力捏紧她的下巴,“怎么个缠法?我还真是期待。”
他暧昧的气息喷吐在罗小鱼的脸颊,她的发丝早已因冷汗而黏在莹润的额间。霍景年的手指轻轻绕过青丝,体贴地拂至耳后,低声道:“你当初应该选择我的、如此这后面的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我妹妹不会死,你哥哥不会死,甚至你的那个小情人也不会死。因为我霍景年有容人的雅量,说话做事,言出必行,当初既已答应救你的小情人,就一定会救他。”
“可惜啊……”他寒笑,语气中有一丝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妒意,“我让你自己选择,到了最后,你还是去求了别的男人。你的选择不但救不了任何人,反而使自己一生都生活在矛盾和痛苦中。”
罗小鱼呜咽着闭上眼睛,热泪滚动下来,打湿了他冰冷的指尖。
霍景年见状,冷冷地逼问:“怎么?你是不是不敢面对了?其实,你再怎么痛苦,再怎么否认,你的心都已经被陆昭南打动了吧。我明明早将那人的死因告诉你,想让你回心转意,可到了最后你还是心安理得地当着他的姨太太。呵,在你心里,我四妹误杀你哥不可饶恕,他杀你的小情人就可以饶恕了?这么多年床笫间的鱼水交欢,你可别跟我说,你一点刺杀陆昭南的机会都找不到。”
“是什么原因呢?”霍景年幽凉的指尖划过纤细的脖颈,猛地掐住,并将她提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因为你天生就是个自甘下 贱的婊 子,天生就会爱上伤害自己的人,天生就分不清楚谁对你是真正地好!”
他指间的力量因为某种复杂的仇恨越收越紧,罗小鱼用骨裂的双手无力地挣扎,却因为氧气一分一毫地不断流失,涨紫着脸,再也不能动弹。
霍景年却突然大手一松,将她重新掼回地面,冷声道:“我不杀你,你自己动手。”罗小鱼匍匐在地面,剧烈地咳嗽,等真正从窒息中恢复过来时,映入眼帘的却是那把寒光锃亮的匕首。
霍景年似乎不忍看她自尽的画面,闭上眼睛,淡淡催促:“快点!如果我害死你,你心有不忿,死后也可以化身女鬼来缠着我——我不介意。”
罗小鱼颤抖着双手,心如死灰地去取那把匕首,黑暗的墓地里突然响起一道急剧的呼喊:“小鱼!”
霍景年闻言,脸色大变,立时将地上的女人拖曳起来,将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罗小鱼睁着眼,眼睁睁看见一个影子在夜幕下飞奔过来。周围燃起的火把渐渐照清了,是陆昭南。
陆昭南看见罗小鱼还好端端地站在几步之外,灭顶的狂喜犹如排山倒海,哑然而笑:“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
罗小鱼不语,泪水因为恐惧、欣慰甚至是更复杂的情绪,止不住地流下来。就这么,两两对望着。
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