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我好似站在一望无际的深海之中，平静似镜的海面倒映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我的身影也映在这一片近似透明的湛蓝里，我低头凝视，海面却荡出层层波纹，像是下起了雨。
再一细看，原来那不是雨，而是自眼角滑落的泪水。
没有任何征兆地，我开始往海平面坠去，越沉越深，越沉越深，直到海水漫过头顶，无边的窒息与难以承受的沉重接踵而来。
身体被刺骨的冰冷扯得支离破碎，
我瞪着眼睛，张大嘴巴想要呼吸，却只是看到不断离我远去的耀眼白光，胸口也越来越疼，思想逐渐模糊麻痹。
我这才知道，原来深邃的海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有人开门进来了，一道比梦中海水更冷的声音幽幽传至耳边，“你还想赖到什么时候？你可有一丁点的责任心？”
我缓缓醒转，侧卧一旁拉紧被子，瞄了一眼床头柜的时钟，七点正，按照他给我定的标准，这个时候必须起床了。
但我却纹丝未动，只是背对着他，不问不答，装作熟睡。
明明盖了好厚一层丝绒被，明明已经春末，窗外暖阳正好，可我还是觉得好冷，鼻子也堵得厉害，浅吸一口气喉咙却传来火辣辣的灼痛，嘴里满是苦涩。
感受到这些，我便知道，多半是因为昨天从浴室出来，被何明逼迫着裸了半晌没穿衣服，结果受寒了。
我吸了吸鼻子，心中一阵腹诽，这感冒来得真不是时候。
何明站在门口还没走，瞧他样子，似乎打算与眼下沉默拼个你死我活，尽管我忍了又忍，但最后还是熬不住嗓子那阵瘙痒，轻轻吸气咳嗽起来。
“好吧，这次你又想找什么理由？”何明走到床前，隔着半米远，隐约不太耐烦。
纱窗投进来的晨光，将他挺拔身影完美映射到了我身上。
我依然回避着他，咳嗽道：“我要请一天假！”
“不许。”何明没有答应我的请求，反而严厉无比地道：“海外那场开发协议已经拿下，最近到公司参观的外宾只会越来越多，这个时候你给我临阵脱逃……”他顿了顿，说了一句让我极其反感的话：“如果你要报复，麻烦你选择一个更合适的方法！”
这种刻意疏远的语调，让我心中一沉，略有窒息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何明皱了皱眉，“你只需要找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他还是那句话，“我是老板，你是下属。”
我没来由冷笑，“我只是你的……下属而已？”
而已？
何明目光变得越来越淡，身影也随着窗纱飘荡而变得诡谲莫测，烦躁在他眉间堆积，到得某一刻，他嘴角一弯：“青青，我不想为这种事与你争执。”
“你现在的身份，我已经提醒过你很多次了。”
我故意不解地询问，“那我现在到底算什么？是你的秘书，还是公司副总，或者未婚妻？”
这一问，终于成功点燃了他的怒火，他不再与我浪费口舌，而是粗鲁地一把从床上将我拉起来，也不管我是否吃疼，就这么半拖半抱地揉进自己怀里。
何明把我压在床头一角，见到我颓然丧志的神色，英俊的脸颊上顷刻布满乌云，他歇斯底里道：“青青，我告诉你，那些行为，你想都不要想！”
“你休想再拿离开这件事来威胁我，”何明怒不可遏地大喝：“你敢不让我好过，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四目相对，我又隐隐看到了。
看到他眼中潜藏得那抹极深，却足以将他焚得一干二净的仇恨，在无比自责的疼爱与愧疚中汹涌翻滚。
他对我的疼爱，自然是毋庸置疑，甚至于，比起以往，他陷得更深了一些，以至于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恨意都被狠狠挤压出来。
我不知道，他这股莫名的恨意是从何而来，又为什么偏偏要施加在我身上。
谁能想象得到，爱与恨竟会同时存在一个人的心中。
忽然想到那晚，他提起自己父亲与母亲，提起自己灰暗的人生，以及难以弥补的缺憾，那种无法背负的绝望，我眼圈不自觉一红，垂头低眸，我暗暗在想，自己应该是哪里没对，才会令他这样愤怒，这样的纠葛痛苦。
刚用手去擦眼角，却被何明死死钳住，他心疼地厉声训斥：“又哭，你动不动就哭，”
与其说是在斥责我，此刻他的语气听上去更像是在责怪自己，“我说过，在我面前，不许你再掉眼泪。”
可怅然酝酿的泪水，岂会轻易听我使唤？我在他怀里无声地喧闹开，泪水点点滴滴落下，浸湿他的衣领，何明把我放到自己膝盖上，对我低语：“青青，我爱你，我这样爱你，宝贝，你能不能让我过一天好日子？我都快要被你折磨疯了。”何明擦净我眼角泪珠，而自己却是遍体鳞伤般，痛苦得浑身开始抽动。
“我母亲是对的，也许他们都是对的，我确实不该去调查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弄清楚……”
丢下这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何明便愤然松手，将我重重甩进柔软的床，几步冲出房间，带起房门，砰然一声巨响中，他拿起车钥匙离开了。
我呆呆坐在床上，许久，我连药也没吃，便在晕晕沉沉中，忍着越来越剧烈的咳嗽，以及他胸怀的余温重新躺会被窝。
不管他同不同意。
今天。
我要给自己和他放一天假！
……
潦草打发掉午饭，吞了两片感冒药，我没有再缩回被窝，而是强打起精神裹着毯子，蜷缩在客厅沙发里，用电视节目来消磨这些无聊时光。
没过多久，书房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响动，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电话挂了又打，打了又挂，重复好几次，看样子若是没人去接通，恐怕对方会一直打下去。
迫于无奈我只好拖着疲惫身躯，进到他的书房，在他经常工作的桌案上找到了那台闹个不停的座机。
我觉得非常奇怪，若真有急事完全可以打何明的手机，为什么偏偏家里的座机呢，难道对方不知道何明的联系方式？
我拿起听筒，还没开口，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便着急传来。
“老大，之前你委托调查的那件案子，已经查清楚了，”男人一顿，似乎是在等这边回答，然而我却一下傻掉了，根本不明白该怎么回他。
兴许是男人习惯了何明的沉默，当下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没有觉得丝毫奇怪，而是继续说：“老大，，经过我这边调查，你的父亲……何耀阳何先生，曾经确实参与过一起非法融资，而且数额还不小……”
我越听越是糊涂，但却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似乎是察觉到某种可怕的事情，我连忙打断对方，“不，不好意思，何明没在家！”
电话陷入长久的冷寂。
过了三四分钟，男人才冷着语调，警惕万分地问：“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他未婚妻，”为了不惹出麻烦，我老实交代，“请问你是谁？找何明干嘛？”
男人听我的口气却是无比惊讶，“未婚妻？老大难道没和你提过那些事？”他似是想到了某处，连忙询问我的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青青。”
“苏青青？姓苏……”男人古怪地重复了一遍后，继而换上一种极为冷淡的语调，“我知道了，既然老大没和你谈过，今天这通电话你就当从没接到吧，刚才那些话你都忘了吧。”
“等等！”
我刚喊出去，电话就被无情挂断，我不甘心地回拨过去，却发现号码转眼已成空号！
“嘟嘟嘟”的忙音。
像是重锤，一下一下敲在心头……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