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顾城离的调查便有了结果。
我背着萧毅然用自己的私人邮箱接收了来自他公司内部的几封邮件，我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便着急把所有内容拷贝到了U盘里。
于当天下午将东西全部复印成册，我在回去的路上，接到了顾城离的电话。
顾城离似乎不大放心，不断告诫我：“你要的资料我都给你弄来了，不过，你得保证，你不会随便泄漏出去，否则一旦让老大知道了，肯定得骂死我。”
我笑着安慰：“好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害你，只要你不说，萧毅然绝对不会知道这件事。”
顾城离追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拿这些资料去干嘛？你不知道现在明光和盛浩的官司正打得热火朝天吗？”
我一愣，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我抓起手机换到了另外一只耳朵，一时着急起来：“明光和盛浩在打官司？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一周何总就提起诉讼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抓到了盛浩的把柄，居然直接以盛浩侵犯知识产权罪和恶意商业竞争等理由，将整个盛浩集团给告上了法庭。”
我瞪大了眼睛，吞了口唾沫，紧张不安地问：“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顾城离在那边叹气：“局势不太乐观，毕竟，现在盛浩和微众是合作关系，无论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微众肯定会站在盛浩这一边，明光要是在短期内拿不出决定性证据，要想借此翻身恐怕就难了。”
我张了张嘴，抱着一丝侥幸问道：“萧毅然……对此有什么反应？”
“青青，你别提了，上次老大动用两亿多私自买下明光在海外的那些冻股，已经让股东们不满了，况且他目的似乎达成了，恐怕不会再多管闲事了吧。”
说到这儿，顾城离却还有心情开玩笑：“青青，如果你去说说好话，说不定老大还有可能会改变主意。”
“不用了。”我当即否决他的提议：“他不管，也算好事，谢谢你。”
我挂了电话，走在熙攘大街上，怀揣着一叠不知有什么用的资料，心底无比茫然，盲目独行了半个下午，直到天空愈发阴沉，我才下定决心，拿出电话给他拨了出去。
这是我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尽管天色很沉，似风雨欲来。
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
我站在小区对面的街道上，尽管离此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可我却始终不敢靠近半步。
到底应该去见他一面，还是掉头离开为好？
踌躇了无数次，我咬了咬嘴唇，临时做出的决定还没付出任何行动，便见一辆熟悉的车从大门前驶了出来，当着我的面，轮胎辗过路面积水，扬起一阵水雾便消失了。
然而，行出大约一百来米之后，却又猛地掉头。
那刺眼灯光裹挟着冰冷微雨直朝我逼来，最后稳稳刹停在了前方。
我愣愣杵在一颗梧桐树下，渐绵的雨丝在宽大树叶上汇聚成珠，一颗颗滴落下来，打湿了我的发梢和上衣，顾不得那股侵入肌肤的寒意，我远远看见一道人影站在了车前。
炫目光晕成为了他的主色调。
灯色那么刺眼，他却那么阴暗。
何明双手插在裤兜里，缓缓向我走来，我撩了撩湿润的发丝，在看清是他之后，慌乱的内心反而出奇冷静，更有种不顾一切闯到底的痛快涌上。
何明的眼光又深又冷，头一次看向我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漠，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我都难忘他雨天之下，目中的冷意。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和眼神一样，平静得骇人。
我深吸口气：“对不起，”尽管这话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我觉得早就该认真地说上一次了。
他嘴角一翘，毫不留情地讥笑：“就为了这三个无关紧要的字？”
无关紧要？他说得那样轻松，他怎么能这么说？他怎么可以？
我压抑着翻涌不安的难受，把那叠备好的资料交了出去：“我听闻明光在和盛浩打官司，之前我就怀疑周以柔就是慕辰逸安插进来的，可你一直不肯相信我，我帮不了你太多，我也知道仅仅是靠这些弥补不了什么，但是，但是……”
言语间，泛滥的苦楚终于有些遏制不住，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眶，鼓励着自己继续说下去，我要一刻不停地说下去，一旦停下，我害怕自己会在他面前溃败得一无所有。
“但是，我希望这一次，你能接受，我相信这些东西对你应该有所帮助，慕辰逸这个人很狡猾，他既然敢叫周以柔这样做，必然是在事后将一切证据都给抹除了，现在去调查肯定来不及了，不过，借着这些原件来源顺藤摸瓜，肯定能找出决定性的证据……”
一口气说完，我感到自己牙齿都在打颤，然而何明却像是雕塑一般，始终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就连嘴角的讥诮也是依旧强烈。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说完了？”
伴随着他低沉的语气，雨声逐渐大了，骤起的雷鸣响彻在他身后，忽闪而出的惨白天光将他身影扯得很长。
我害怕打雷，更害怕这暴风雨中让人心悸的平静。
等到我俩都湿透了，在我乞怜之下，终于他肯伸手来接，可就在档案袋脱手的一刻，他面容忽而一狞，一把将我抵压在了树身之上。
突来的一下，撞得我脊背生疼，我轻哼出声，他却捏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将我困住。
“苏青青，你这是干什么？”何明咬牙切齿地问：“苏青青，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那些设想了千万遍的措辞理由，全都在这一刻随雨水流逝，我茫然凝视着他，迷蒙在眼前的水雾模糊了他的模样。
“你又来了。”何明怒极的声音，似在撕咬着什么：“你告诉我，你来这里到底是想干嘛？”
他把档案袋重重拍在旁边的树上，震得树叶都落下，他焦躁质问：“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样的东西？还是说，这又给了你什么来见我的理由？”
我低头不敢说话，他的手却悄悄贴了上我的脸颊，在触碰到的一刻，我本能颤抖了两下，让他的动作一顿，然而仅仅一瞬，他便又不管不顾地继续抚摸着。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来？”
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在他温柔胁迫下全然决堤，我缓缓抬起手臂，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见他没有拒绝，我彻底放下心越抱越紧，如同抓住在飘荡在空气的某物：“我真的好想你。”
我似找到了方向，颤声轻轻地说：“我想你，想到连饭都吃不下，想到睡不着，想到累，想到哭……”
何明浑身僵硬不再动弹，分布在脸上的每一寸表情，身上每一根线条都在与渴望和思慕斗争，他呆呆怔住，任由雨水流淌进他胸怀，任由我这样静静抱着他。
最终，他还是败给了渴望，还有愤怒之后久违的欢欣，他遵从自己还在爱我的意愿，猛然一把将我揉进了胸怀的温存里。
“青青，你要么把自私贯彻到底，要么就无情到双双诀别，你这算什么？你究竟凭什么？”何明的嗓音彻底沙哑下去。
我把脸贴在他胸前，那股温暖让我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我抬起头，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问题，我终于有机会寻得答案，“何明，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恨我，还是爱我？”
何明把我越勒越紧，似乎留了那么一丝空隙，就会成为无法填补的过去。
他低头狠狠吻下……
天色很沉的这一天，他很轻很轻地告诉我。
“我现在最恨的是，我仍旧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