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吴安生带着我去了场外B组。
B组的组长原本是不太愿意将我俩从A组调过来,不过,考虑到还有诸多设备没能到齐,致使A组的现有人手有些多余,经过一番交涉,在询问过郑经理的意见后,那位组长便也没继续阻拦我们。
会场布置大体分为场外和场内,总共六个小组,由于时间比较紧迫,要赶在下周星期六完工,所以分配给每小组的任务都比较繁重。
之前我所在的A组主要负责运送各项设备,而B组便是对运送进来的设备进行分类管理,至于安装和维护,自有其他小组负责,相对而言,B组的工作就稍微轻松一点了。
这些都是那位组长告诉我的。
他分配给我俩的任务是去打点后台的库房,由于明早还有很多东西要运过来,所以今天必须把库房清理干净。
接到命令后,我俩拿了钥匙便直奔库房而去。
刚拉开库房的大门,一股灰尘夹着浓浓的霉味便直扑鼻腔,淬不及防下,我呛了好大一口,连连咳嗽。
吴安生摸索着墙壁打开了电灯,见我咳嗽一时难以停息,面露担忧,“青青,你要是不舒服,就去外面透口气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我深呼吸两下,好不容易才调整过来,连连摆手,“那怎么能行,什么都交给你了,我来干嘛啊?”
吴安生嘿嘿笑了起来,见我坚持,也就不好再劝。
他递给我一把扫帚,“随便扫扫就行了,这样空气也会好一点。”
说着,他就要上手去抬那些杂乱的纸箱子。
“吴大哥,这么多杂物,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来帮你吧!”
“没事,刚吃饱了饭,这点东西对我来说,顶多算是饭后运动。”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扫帚,又看了看身后忙碌不堪的吴安生,一时愧疚难当。
才第一天便是如此,如果不和他说清楚,剩下的六天他岂不是要一个人全部包揽了?
我丢开扫帚,走到他面前,“吴大哥,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闻言,吴安生连忙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什么话?”
我思忖了片刻,认真说,“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帮我,我俩才认识第一天而已,这要是让郑经理知道了,说不定他会以为我在偷懒呢。”
“搞不好连你也会受到牵连。”
我低声叹息,“你做那么多,又不会涨工资,是吧!”我都说得如此明显了,本以为吴安生肯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却没想到,他竟面露难色,反而是道歉,“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只是害怕你一个女孩吃不消。”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却不再说下去了。
“吴大哥,谢谢你,帮我这些,真的已经足够了。”
听我这席话,吴安生一屁股坐到纸箱上,盯着地面,一语不发,沉吟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青青,你一个女孩为什么要来做这种又累又苦的工作呢?”
“郑经理也不应该招你来的。”
我挤出一丝笑容,“就是缺钱而已,现在这工作多难找啊。”
吴安生又拿起毛巾在脸上擦了一下,他站起身来,“要干的话,就别墨迹了,时间很紧的。”
见他终于没有阻拦,我欣慰地点点头,连忙帮着他去拿取堆放在旁的杂物。
临近下班之时,库房也整理得差不多了,然而,吴安生只丢下一句,“你在这里等组长过来检查,哪里也别去。”然后把钥匙交到我手中,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时奇怪,不禁嘀咕,这老吴好奇怪啊!不过,见他去得匆忙,我也没想得太多。
组长过来检查之后,对我们的工作成果很是满意,离开之前,还说要替我们去向郑经理请赏呢。
我刚和组长从库房出来,便见远处吴安生正在向郑经理苦苦哀求着什么。
吴安生一脸认真,眼神却有些忐忑难安,而郑经理却是捏着下巴,陷入沉思,看上去似乎很是为难。
不过,两人站得太远,我没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眼见工人们陆续收工下班,累了一天的我,也确实有些支撑不住了,现在我只想回家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好好向人家道个谢才行,如果今天不是吴安生忙里忙外的帮我,如此繁重的工作,仅靠我自己恐怕还真做不下来。
我在门口等他之时,那位守门的大叔提着水瓶走了到身前。
他嘿嘿一笑,“小妹妹,看不出来,你还真有能耐,我以为你干不了呢,我对之前的粗鲁行为,向你道歉。”
见此,我连连挥手,“没关系啦,这工作没有想象中的累人。”
大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嗯,不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我很欣赏你这种性格。”
与大叔闲谈了一会儿,我见吴安生还没出来,便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去和他说一声。
正有此打算,就见吴安生一脸春风得意地从会场走出,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他竟不自觉地吹起口哨来。
“吴大哥,你这么高兴,是捡钱了吗?”
吴安生看清是我,眼角笑意更浓,他喜不自胜地说,“捡钱算什么……”
正说着,他却是吃惊道,“青青,你的右手给我看看。”
我疑惑地伸出手掌,这才看到那只脏兮兮的手套上不知何时破了一个洞,吴安生二话不说连忙替我脱了下来,“你没受伤吧。”
“没有,”
“吓死我了。”
我皱起眉头看向他,“一只手套而已,你这么紧张干嘛啊?”
吴安生抿起嘴,一阵红晕从脸颊迅速蔓延到了耳根,似乎为掩尴尬,他忙把那只手套塞进了裤兜,说,“我拿回家去替你补一补,再见。”
“诶,等等……”
我还没能挽留,他便跑出去了好远,吴安生站在花坛附近,奋力朝我挥手。
寒风中,那张黝黑脸颊所荡漾着的笑意,竟成为了这清冷长街上最生动的一幕。
尔后,郑经理把我喊去了办公室。
“明天开始你就去前台接待来宾吧。”他点燃了一根香烟,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一份简历。
我大为好奇,“为什么,是我在这边做得不够好吗?”
郑经理放下简历,抖落了烟灰,“你做得很好,让你去前台就去吧,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我淡淡应了一声,却忽然想起刚才在剧场内看到的一幕,便问道,“郑经理,我能不能问一件事。”
“你说吧,只要不涉及艺人的隐私,我都会回答你的。”
我想了想,说,“是不是吴安生提出这个要求的?”
郑经理一愣,猛吸了一口烟,不置可否的说,“你还真聪明。”
我大吃一惊,“还真是他啊?”本是随便一猜,可没想到,居然真的给猜中了。
一想起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我心绪一下变得复杂难言。
吴安生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干嘛要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必呢?”
对此,郑经理也无从得知,他耸了耸肩,“谁知道那小子在想什么。”
我不太甘心地追问,“他以前也是这么热情的吗?”
郑经理戳灭了烟头,似是想到了某处,神秘兮兮地笑起来,故意提高音调,“他自来了我们公司一直都挺老实,做事也认真,不过,至于热情不热情……这我倒没怎么听说。”
他挑了挑眉头,调侃道:“也许,你让他情窦初开了呢?”
情窦初开?我脑子一下短了路,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我想明白,他便打断我的思绪,“好了,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明天你可以晚一点过来,记得打扮漂亮一些。”
“不要丢了我们公司的颜面,知道了吗?”
临走之前,郑经理让我把那身工作服给脱了下来,他说反正以后也用不着了,我拿去也没什么用。
可在交还手套的时候,我才想起其中一只让吴安生给拿回去了,我摸了摸鼻梁,对郑经理说:“抱歉,手套让我给弄丢了。”
“这你都能弄丢?”郑经理摇摇头,倒是没有发脾气,“弄丢就算了吧,这东西值不了几个钱。”
“明天要来几个非常重要的嘉宾,你一定要好好干!”
我应和两句,便退出了办公室。
回到家里,随便吃了点东西,洗去一身疲惫后,刚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才发现有好多未接。
屏幕上一连串的名字,全是何明。
我愣愣看了半晌,明明疲累无比,却因这些未接,横竖睡不着,电话是下午打来的,可我为方便工作便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因此一个都没接到。
我思忖再三,从床上坐起来,当即给他回了过去。
可惜,电话里却传来一阵让人失望至极的语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等了一会儿,我又打了几遍,结果还是一样。
“何明,你想和我说什么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直到我快要睡着,手机才接到一条短信。
我迷迷糊糊地拿来一看,一行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话映入眼帘,那一瞬间,整个夜色都黯淡了下去。
“我弄丢了你,可你又在哪里?”
我没敢回他,而是捂着被子。
那一片寂静里隐隐潜伏着不安,堪比睡意更浓的情绪不小心惹到了你的关于。
于是,我如你一般,忍不住一遍遍询问自己。
“我在哪里。我在哪里?我会在哪里……”
“然而,直到最后你也没来找过我!”
深夜里,我把那张照片从抽屉里摸出来,放到了枕头底下,此后,我想念你,不会动它;我离去之时,亦不会动它。
直到你找到为止!
我沉沉闭上眼睛,今晚,我祝愿自己不会再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