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桐在病房里闹成这般模样,除了她的经纪人还先前的两位保安出现以外,那些躲在暗处的经理与监护们却依然无动于衷。
见此,我当下便明白了,想必是马经理等人已达到了目的,既然这样,我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趁着萧雨桐还在错愕之际,我连忙推开挡在门口的林洛,丢下再见两个字,拔腿便往外走去。
这一声不轻不重的道别却仿佛重锤一般,将那还在不知所措的林洛给敲得回过了神。
虽然没有得到萧雨桐的命令,但林洛还是追到了走廊上,带着两位保镖气冲冲地将我堵在了电梯口附近。
“苏青青,”林洛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对我大喊,“这就一走了之?没你想得那么容易,”
说着,转头便对另外保镖下了命令,“把她给我押回病房去,快点……”
两位安保对视了一眼,当下目露凶光,抬胳膊挽袖子,看其架势似乎我若有半点不从,便当真要把我五花大绑似的。
林洛退到一旁,却阴阳怪气地冷笑,“苏青青,你不要忘了,刚才在病房内,你的一举一动全都被记录了下来,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聪明女人,我林洛见得多了……”
她欲还想讽刺下去,可惜,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便随她逐渐僵硬的笑意一同冷却了,而那两名安保在看清我从内衣口袋里摸出来的东西后,也如雕像般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我晃了晃手中那根一寸长的白色录音笔,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不好意思,林大经纪人,你猜错了,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但唯独一点,我有自知之明。”
“我从没认为自己很聪明,做事也总是马虎大意,我知道仅凭一己之力几乎不可能斗得过你们,所以,我选择了最笨也是最保险的办法!”
走廊的气氛一时焦灼起来,我注意到林洛再给那两名保镖暗送眼色,两人眼神死死盯着我手中的录音笔,神情异常紧张,蠢蠢欲动的模样,似是想要把这东西给抢过去。
对此,我却事先将录音笔一收,当即打消了对方三人的妄想,视而不见地转身摁下了电梯楼层,“林经纪人,你别白费力气了,这支录音笔与我家里的电脑建立了远程连接,就算你们把这东西夺去,又能怎么样?”
“刚才在病房的一幕,你们记录得清楚,我却比你们还要清楚,”我平静地说,“LUCY说的那些话,我想你也听见了。”
“如果你们胆敢把这件事泄漏半点,那么谁也别想过好日子了,我一个普通人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被网友臭骂一段时间,反正我也不经常上网,可萧雨桐就不一样了,”
我笑着看向那脸色铁青的林洛,发出了最后警告,“她可是大明星,要是让她的粉丝和小报记者,知道了今日病房内幕,恐怕你们公司就不止是赔钱这么简单了吧!”
“苏青青,你,你……你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林洛似乎也没想到我会留这么一招,一时着急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词语,只好胡口乱诌了一段什么法律,想要逼迫我将录音笔主动交出去。
对此,我却耸了耸肩,“不信的话,咱们大可试试,看看是你们的萧雨桐重要,还是我重要?”
闻言,安静了片刻,林洛目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忌惮,“你想怎么样?”
“我的要求很简单,今日之后,谁都别来打扰谁,就此揭过,大家相安无事即可!”
不等林洛答应,便见一位油光粉面的中年男子腆着大肚腩,轻轻拍着手自拐角出现。
林洛一见,连忙招呼了一声,“马经理,原来你还没走啊!”
马经理淡淡瞧了她一眼,“没事了,让苏小姐走吧……”
“可,LUCY那边……”
“不用担心,我想LUCY也不会想继续和苏小姐谈下去了,”说完,那林洛尤为不甘地狠狠打量了我好几遍,这才讪讪招走了两位安保回到了病房。
那位马经理却向我道歉,“不好意思,苏小姐,员工办事不力,给你添麻烦了。”
见我默然不语,马经理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他说:“苏小姐真是让人佩服,老实说,我还真有点低估你的能力了。”
“既然这样,一切就按你说的去办吧,今日之后,我们公司也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去找你的麻烦,只希望苏小姐能够信守你的承诺。”
我不冷不淡地回他,“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你们能信守这个承诺。”
他微笑加深:“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们是经纪人公司,最重要的就是声誉二字,所以,过多的解释我就不说了。”
这时,电梯也终于到了,他伸出一只手,以虚请的方式道,“苏小姐,路上注意安全。”
“希望下次相见,我们会是朋友而不是这样的敌人!”
我点点头,“希望如此!”
电梯门关上的一刻,我清楚看见这位马经理脸上的所有笑意,转瞬间被一抹更为深沉的阴狠代替,眼角堆积的阴霾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而另一只悬在外面的手却隐隐握成了拳……
看着不断递减的楼层数字,直到离开之后,我依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来。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压抑了许久的惊惧如潮水般涌上,先前我的所有冷静全都在冷寂的空气里化为了泡影,我独自抱着双臂缩在一角,浑身颤抖不堪。
就连手中的录音笔掉在了脚边,那么小小的一只,我都没有力气去重新捡起来。
若说不怕,怎么可能会不害怕?
我无法想像,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自己究竟是怎么坚持过来的,那般处于恐惧至极下而强逼出来的冷静,若没有亲身经历过,我想无论我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明白。
我不是神仙,也没人会突然窜出来帮我,我能依靠的除了自己外,谁都不剩。
那种无助像是梦魇一般,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而每每这时候,我就会特别特别想念某个人。
我总会幻想,如果他在的话,会不会要好一点?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肯替我出头?
如果的如果,最后的最后……
我却不得不自己亲手熄灭这些幻想,因为我明白,这世界上只有后果,没有如果!
可我仅仅也只是“想念”而已。
这份难以遏制的无奈愁绪在狭窄电梯里变得越发沉重,回忆也变得越发汹涌。
等到我拿起录音笔走出电梯之时,暖暖的阳光下,我却浑身泛起寒意。
“现在,只要能回家就好了吧!”
走过医院大门,望着楼顶那显然的红十字标志,一刹那,眺望云影天光,我好似重活了一世。
我却微微笑了起来,“谁说我的倔强一无是处?”
没人明白,我的倔强,虽败犹荣!
……
我愣神的一小会儿,刚好见到一辆黑色宾利车驶向了停车场,见此,我连忙背过身去,生恐下车的某人发现了我的踪迹。
看萧毅然那匆匆忙忙的模样,不用想我都知道他此刻是赶来肯定去看望萧雨桐的。
虽然我还不太清楚,萧雨桐和萧毅然到底算什么关系,但不管怎样,萧雨桐也是他萧家的一份子,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进出住院部的通道只有脚下一条,萧毅然来得着急,一边下车还一边还在给谁拨打着电话,就连一向沉稳的步伐也不免有些浮躁。
当他从我身旁擦肩而过时,我没有去叫住他,而是选择漠然离开。
可惜,这混蛋的眼神实在是太尖了,我都这么躲避他了,结果他还是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找到了我。
我刚踏出去,一只手便从后面拽住了我的胳膊,萧毅然皱着眉头,却难掩惊讶地问,“青青,是你吗?”
我叹了口气,转过头欲要张嘴,却发现根本不知该向他说些什么好,于是千言万语到嘴边变成了淡淡的“嗯!”
这时,萧毅然目光忽而阴晴不定,神色也好一阵变换,他弯下身子伏在我面前,却用手指撩开我的前发,轻轻触摸我额角的那一道淤青!
他语气凛冽起来,“你是怎么了?”
我甩开他的手,随口撒了个谎:“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柱子而已。”
萧毅然抿着嘴唇,眸子里暗藏着愠怒,显然不太相信这个理由,不过,我也无所谓他信不信,我低下头以遮掩那道淤青。
我说,“你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他没有多问其他,而是直接了当地提出要求:“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不是着急去探望萧雨桐吗?她伤得非常严重,就等着你去给她治病呢。”
“治病”两个字几乎是从我牙齿缝里迸出来的,这让萧毅然听了好一阵怪诞。
他作为LUCY演唱会最大的赞助商,我想他多半是知道这件事的内幕,况且我在LUCY剧场兼职的事情他也清楚。
果不其然,萧毅然脸色明显不善,“又是雨桐,对不对?”
我沉默不语,虽然答应过萧雨桐此事不会让他知晓,但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种事情就算我不说,他迟早也会发现。
承认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萧毅然捏着我的手腕,始终不肯松开,他愤怒无比地责备,“当初我让你离开那里,你偏要留下来……结果呢,结果怎么样了?”
“因为你的坚持,现在搞得两败俱伤,你乐意了吗?”
“反正都是我不好!”我嘟嚷着嘴,委屈酿出的眼泪却在眼眶里打着转,我侧过脑袋悄悄抹去,忍不住歇斯底里对他宣泄道:“反正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怪我。”
“坚持留下来的是我,致使萧雨桐受伤的人也是我,我是罪有应得……”
“青青!”
他突然大喊,掐断了我所有的下文,我猛然间回过神,楞楞戳在原地,用脚尖踢着路边的石子,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他嗓音低沉下去,“我没有责怪你,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只要你高兴,便好过一切。”
“但是现在你高兴了吗?”
我倔强地咬着唇,摁着起伏剧烈的胸膛,却始终没有答话。
见此,他忽然抓起我的手,“跟我一块儿上去,好好找雨桐说个清楚,这件事,你们俩都有错误。”
“我会处在公正立场上,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
说完,萧毅然便要生拉硬拽把我拽回去,而我却极尽反抗,“你放我回家。”
语落,他却突然止步,力道猛然一个回落,淬不及防下,我直接撞上了他坚实的胸怀。
不过萧毅然却没有推开,而是就此抓住我的肩膀将我狠狠拥在怀里,我竭尽全力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他推至一旁,心慌意乱地说:“我要回家了……”
他却依然握着我的手腕,不舍对我说,“青青,我求你别再犯傻了,如果你连这最基本的要求办不到,哪怕你会恨我,我也只好像上次那样强迫送你回去了。”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却是想起一件事。
“萧毅然……”见他惆怅满怀,我喊住了他,“你真想帮我的话,那就答应我一件事吧!”
他皱起眉头盯着我,我说:“天娱文化外场有一个后台杂工,名叫吴安生,26岁上下,皮肤黝黑,一米七八的样子,你找人给他在凯墨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吧!”
“随便做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在这座城市活下去就足够了。”
萧毅然瞪圆了眼睛,“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吴安生又是谁?”
我摇摇头,“我一个老朋友而已,你别告诉他,这是我让你这么做的,你权位太高别轻易出面,否则他会怀疑。”
“我从没求你帮过忙,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拒绝。”
萧毅然深深吸了口气,似乎要将空气里的那股愤懑全部吸走,他不悦地说,“青青,我让你来上班,你不来,结果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你倒是比谁都上心!”
我没有和他费什么口舌,而是斩钉截铁地质问,“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当我从没提过。”
在我百般胁迫下,萧毅然终于重重点头,“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下次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你就给我乖乖回来,哪里也不许去了。”
我笑如春风,斟酌了再三,临行上车之前还是忍不住撩开自己的刘海,指着那一块淤青对他说,“萧毅然,你看见了吗?”
“你难道还不懂吗?这就是你爱我的后果!”
一块伤疤,刻在我额头,却映在他心头。
此话落下,萧毅然眼中染上一抹凄楚,他嘴唇下沉,微微颤动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自己却已缓缓松开手,而我则趁机坐上了出租车,狼狈逃窜而去。
离去的时候,我看得真切。
那一天,他的眷念不忍,他的难以割舍,他关于我的种种……全都被一阵忽如其来的寒风给刮得支离破碎。
他呆立不动的身影,也在后视镜里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