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我没醉,是你让我醉了
二月桃花雪2018-06-27 07:022,842

  数月不见,一拍即合。临江仙大酒楼里,沈钰痕举着酒杯,东倒西歪的与慕子成碰杯,一杯杯的下去,开始天南海北的胡言乱语。慕子成的酒量很大,喝得不比沈钰痕少,只脸上蒙了层浅薄的红晕外,像大漠荒烟下背景下的落日余晖,那步子依旧跨得笔直生风。

  酒过菜凉,慕子成拖架着沈钰痕的身子下楼,将他塞进了汽车后座里。

  他噙着妥当的笑,道:“桃嫣小姐,你们现今住址何处,钰痕喝得这么醉,我送你们回去吧。”

  住址?林公馆?富春居?好像哪个都不是很好的选择。

  平嫣笑着推拒他的好意,“正巧我会开车,就不耽误慕先生的时间了,还是我送二少爷回去吧。”

  慕子成侧了侧目,眼风里有一丝打量。他实在没想到这样含蓄端庄的女人还学过开汽车?旋即他打开车门,平嫣就着他极为绅士的手势坐上驾驶座。他看着平嫣轻车熟路的样子,晓得她是真的会开车,是自己担心多余。像是见证了什么似的,一股前所未有的新鲜感袭来。他关上门,笑着摇了摇手。

  平嫣亦是一笑,踩了油门就拐进柏油路上。

  汽车消失在熙攘川流的大道上,慕子成也没有收回视线,他缓缓抚上胸腹,那里似乎还沁着微痛,一个月多前有颗子弹差点穿进他胸臂剑突里,几乎要毙命。若不是她在火车上干净利落的行为,若不是那盒消炎止疼药,要不是包袱里那件可以当作绷带止血的旗袍,他怕是也活不到现在了吧。

  “桃嫣啊桃嫣,你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她的车技娴熟,汽车无比平稳的在路边趋行。像是变戏法似的,她的一个个未知的技能在未知的情况下被发掘出来,这种感觉既让他感觉到兴奋鲜奇,也让他觉得她离自己很远。

  他的声音像是在酒里泡过,低沉醇厚,带着磁醉。

  “你应该去唱大戏,装醉装的挺像模像样的。”她道。

  她一针见血的话成功逗笑了沈钰痕,他朗声道:“我们彼此彼此,天上一对,地上一双。”

  平嫣暗斥一声,晓得他惯于蹬鼻子上脸,故意不接他的话茬,只问:“去哪?”

  “富昌码头。”

  远在几里地外,就听到一重重振奋激烈的喊叫声,东西延伸的码头上乌泱泱站满了人,黑裤黑褂,蓝衫褶裙,显而易见的学生装扮。男男女女们拉着横幅呐喊,举着大旗高呼,情绪高涨。

  平嫣望着横幅上墨迹淋漓的大字,“收回采矿权,抵制列强”,“民主立宪,取缔军政主义”,等等之类的话。

  沈钰痕抽了张车里的报纸给她,道:“青州这块肥肉终于是到了拱手让人的地步。”

  民报的头版篇幅上写着“支援华中,内阁另有奇招。”内容大致是岭南军势如破竹,半月不到就攻破了易守难攻的北雁关,华中军慕系军阀军费不足,难以支撑。内阁总理就想出了个以南援北的法子,借外国银行的贷款,用青州几个大矿的采掘权作抵押。

  枪声势如破竹,一串串炸开来,紧接着是各种尖细凌乱的叫喊声,学生们四哄而散,场面如一锅被搅得稀烂的乱粥。

  那些个横幅被无数只脚践来踏去,踩得满是泥泞。

  沈钰痕略带醉意的笑着,可平嫣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一会又是冰天彻底的寒冷。

  地平线上缓缓驶出一粒黑影,载来的是北平前来协商的外交总长。学生们没等来他,也没等来一个回应,明明拧成了绳,却捆不住风雨飘摇的时代。

  他的视线拉近,又看到停在码头边的几艘货船,其中就有昨日丽都的那艘游船。经过一致评选,丽都的台柱子,霍三爷的金屋美妾,羽衣荣获花魁。她照着规矩将船里的粮食碎钱分发完毕,然后停在富昌码头,等待几日后的焚烧祭天。

  最迟今晚,他们的人就会趁机将那十几箱新式武器一并运回南方。

  南方,北方,隔着战火飘摇。沈钰痕忽然觉得,信仰在现实面前变得苍白无力。

  平嫣看他一脸疲惫的闭着双眼,遂调转车头,又不晓得该往哪里去,就沿着开阔的大道一直往东走。在荒郊野外的一处地时,车子偏偏没油了,擦不着火。

  沈钰痕似乎睡熟了,平嫣高高低低的唤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她无奈下车,坐到后座上去摇他的身子。虽隔着衬衣,他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灼烧着平嫣的双手。不一会他脸上渐渐呈现出一种异样的透红,哆嗦着身子连连喊冷,直往平嫣怀里钻。

  平嫣忽然想起来这半月来他喝的调理中药汤里有味草药与酒精相冲,两者结合会导致身体一阵子的冷热交替。

  他喝了那么多酒,真是不知道几个时辰后药效才会消退。平嫣不住有些埋汰自己的粗心大意。

  沈钰痕环着她,不住的唤她的名字,两条手臂像铁链子似的,缠得她喘不来气。她掰不开他的手,似乎也并不抗拒他这样亲密无间的贴着她的身子。她想了无数种理由,来解释今日这一次放肆的行为,又在一次次的暗示中,软下心来。

  月朗星稀,夜色泼墨。

  像是在做梦,她感觉到有温热调皮的风往耳朵眼里钻,一缕一缕的,恰到好处的拨弄着。多年养成的敏锐令她在还未睁眼之前,就挥拳反抗。沈钰痕先一步擒住她的两只手腕,高高压过她头顶,笑道:“怎么?还想掰折我的胳膊?”

  他一眼离醉,凑上平嫣的脸,从额头到下巴,像是在专心致志的闻一朵花的清香。

  酒气醇厚,与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清凉烟火焦气一齐发酵,在他略显急促的呼吸间,渗进平嫣的皮肤里。

  更该死的是!她竟然挣脱不开他的控制!

  车里空间异常狭小。她窜扭的厉害,大力碰撞上他的胸膛,像挨着一块火炉中的生铁。

  “你醉了!”她一动不动,知道这样的抗争在他眼里无疑会衍变成一种变相的诱导,像猎物之于猎人。

  “我没醉,是你让我醉了,还是醉生梦死的那一种。”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沙沙的,如春蚕嚼啃桑叶,而落在平嫣耳畔,更像是一声声叩响的春雷。她有些心慌意乱。

  “我想要你,桃嫣,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得到过一个女人。”他的唇像干涸裂变的大地,热气炎炎。

  “沈钰痕!”平嫣低声吼道,眼里交织着泪意。

  他果然停下了动作,只将头缓缓埋在平嫣颈间,贪婪的迷恋着她发间的花香,几分哀痛像是自言自语,“我又不敢要你,我怕我将来命无所依,会拖累你,可又实在舍不得放开你,做梦都想让你心甘情愿的跟我。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呢?”

  他松开平嫣的手腕,像个居无定所的孩子找到了家般,安安静静的抱紧她的身子。

  平嫣是要反抗的,是打算跺他一脚,或者再掰折他的胳膊给他一个惨痛教训的。可现在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了,这下她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只是单纯的不想伤害他,完全是顺从自己的心。

  七岁之前,她还很喜欢哭鼻子。她在八岁生辰那天家破人亡,痛痛快快哭了一夜,之后便不再喜欢哭了。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懦弱无能的东西,她知道就算泪流成河,父母兄弟在黄泉下也是死不瞑目的,仇人仍旧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现在她大睁着眼,几乎要咬破了唇,眼泪却像是有了生命力似的,不受控制的滑下两行。

  凉飕飕的两道泪痕,被春夏交接的风一吹,像是立即结了冰。

  沈钰痕压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座石雕墓碑,而她就被埋在十丈黄土下,不能呼吸,死气沉沉。她慌乱的意识到沈钰痕已经拿着把叫做情爱的斧头凿进了自己的心,并占了一席之地。

  而她也已经来不及闪躲。

继续阅读:第三十七章:你如果狠心绝情,最好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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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相思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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