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切，罗夕霜已经习惯了。她微微侧过身子，躲开了烟头。“为什么老板要辞退你？”
她和牛大勇同一天被辞退，这也太巧合了。
“都说了你克我！和你在一块什么事情都不顺利！这会工作的给你搞没了！”牛大勇随手抄起皮鞋，往罗夕霜砸去。
罗夕霜蹲下身子，皮鞋砸中了身后的玻璃窗。凛冽的寒风从破洞里钻进来，本来就没有装暖气的出租房就变得更冷了。
罗夕霜眼见着桌子上的玻璃杯里的水慢慢的冻成了冰块。天花板的墙灰一块块脱落，家里连一块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这样的房子还怎么住呢？
冬日是如此漫长，在寒风的洗礼下，她对这一切都感到厌倦了，最初的爱情也归于虚无。脾气暴躁的老公，家徒四壁的出租房，走廊尽头恶臭的公共厕所。她捏着薄薄的纸币，想到了离开。
“大勇，你说我克你，那咱们两人命格不和，我们还是分开吧。免得我拖累你。”罗夕霜平静的说道。话音未落，她就开始收拾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
或许牛大勇没有她会过得更好。
“分开？”
牛大勇一时间愣住了，之前罗夕霜再苦再累，任由他再打再骂，都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罗夕霜怎么就提出离婚了呢？
“对，分开。今天晚上我先去亲戚家住。明天上午咱们去民政局扯离婚证。”罗夕霜收拾了几件少得可怜的衣服，那是她的全部家当。“咱们也没有什么财产，自然也都没有什么财产纠纷，我拿走我的衣服，其他的锅碗瓢盆都归你了。”
“你瞎说什么离婚嘛？！我之前说克你是一时气话，就算你克我，只要你没克死我，我都愿意一直陪伴着你。”牛大勇陪着笑脸。
“可是你还说我是丑婆娘，嫌弃我没有用。我看等离婚了，你还是找个能干漂亮的老婆吧。”罗夕霜说到伤心处，禁不住哽咽了。她拎着行李包就要离开。
牛大勇还是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他这个屌丝，没房没钱没工作。别说找个漂亮能干的老婆了，就能城中村路口卖猪大肠的老大娘都看不上他！
有罗夕霜在，好歹是个免费保姆，能无偿满足生理需求，还能时不时从她那搞点钱花。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吗？
牛大勇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啪”作响，他急忙拦在门口，脸上仍是挂着笑容，语气像渗透着矫揉造作的爱意，“夕霜，你别想太多了，我平时说你骂你还不是为了你好吗？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其实我心里没有觉得你一点儿不好，我爱死你了。”
牛大勇这甜言蜜语能把死人说活了，罗夕霜差点也被蒙蔽了，她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你爱我？”
这句话自从结婚后，牛大勇就再没有说过这句话了。
“对，我爱你，我最爱的人就是你！”牛大勇脸上挤满了笑容，心中暗暗嘲讽，这女人就是蠢，几句话就能让她为自己做牛做马。
“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破窗里跑出的寒风一点点渗入罗夕霜的肌肤里。她闭上了眼睛，从鼻孔里喷出来的团团热气便凝成了一朵朵霜花。
贫贱夫妻百事哀，最终爱情被现实打败了。
结婚后，柴米油盐酱醋都需要花钱，而两人的工资又如此微薄，除了交纳房租，还要接济牛大勇的亲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平时生活也尽量节俭，毕竟总想省下钱去买房的，租的房子也不会很爱护，也不会想去买一些提高生活水平的物件，每月付出房租的时候总有点不舒服，总觉得在被房东剥削。心态也跟着崩了，不想着好好生活和工作，老想着一夜暴富，因为看看工资，再看看房价，就知道工资的涨幅永远追不上房价了，买房梦也越来越遥不可及。
这种心态对于生存质量的影响是巨大的。
先是生活质量全面下降。罗夕霜在水果摊和零食小超市面前犹犹豫豫，标准不再是“爱吃的”，而是“打折处理”。 逛街、看电影、下馆子这些活动与罗夕霜绝缘了。后来罗夕霜就不爱上街了，就是怕浪费钱。
再就是居住质量下降。结婚后，罗夕霜从父母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搬了出去，住进了阴暗潮湿的合租房。房子冬冷夏热，也不是自己的房子，罗夕霜和牛大勇都没心思收拾。对房子的态度感染到对自己的态度，罗夕霜基本上也不打理自己了，衣服就去地摊上买十块、二十块一件的来穿，活得难看又狼狈不堪。
最主要的是长期居住在这种狭小、幽暗、憋屈的环境，所有痛苦都被无限放大了。让人逐渐变得消沉，也就失掉了生活的信心。
更可怕的是，穷还会一点点由内到外碾碎整个人。并不是每个人都穷且益坚，不迷失高远的志向。最令人绝望的是，那种难以掌控人生的无力感，那种对未来的失望到绝望，那种悲伤、难过、害怕，全部折射成心着的惶恐不安，最终投影到无望的生活。生活的压力沉沉地压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为了排解生活的压力和愤怒，牛大勇对罗夕霜又打又骂。
其实人一切的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而牛大勇把自己的无能无端归结在罗夕霜身上。
由此罗夕霜降低自我评价，并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怪圈，她惶恐不知到什么时候能够突破这种困境，更悲哀所爱之人变成了恶魔。
美好的过去已经成为过眼云烟。
这一切早已注定，已经无法再回头。因为贫穷衍生的愤怒和疲惫逐渐消磨了纯真的爱情。
“你不爱我了？”牛大勇拧着眉头，咆哮道：“你以前说你最爱我了！你怎么变心了？一定攀上了哪个高富帅！你这个直女癌！拜金女！垃圾女人！”
面对牛大勇的无理取闹，罗夕霜面无表情的等牛大勇骂完才出声道：“你没有证据就不要瞎说，我没有攀上哪个高富帅。如果我要是拜金女，你一穷二白的时候，我还会和你结婚吗？”
她的眼眸暗淡无光。“我不爱你了。是因为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既然不爱了，就让我离开吧。”
辱骂、殴打和极度匮乏的物质条件带来了精神的压力和心理上的不安全感。这就是贫穷爱情的全部吗？这就是苟且生活的全部吗？
罗夕霜只想快点爬出这个泥潭。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