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则天睡在枕上,听那邻家吹笛,笛音实在漂渺幽扬,令人心无凡意。但是思春人听见,不觉爱情的热度,格外也要高一些。则天这里,倒也没有旁的念头,只管去索求谱调。谁知一曲《风求凰》吹过,那吹笛的人,便不吹了。则天侧耳再听时,笛声不响,好像单有余音,在耳中如初一般。则天把头伸起,重新吸气,细细的去听,听了半天。外面寂寂,倒是秋虫虱虱卿卿的叫个不休。则天不耐其烦,晓得那吹笛的是再也不吹了,依然睡将下来。你道一时哪里可以睡得熟,自己精神已散。看着桌上灯盏,又好似更加亮些,心中不觉想那男女的欲事,想到妙处,芳心扑扑,似小鹿儿撞的,便翻来覆去,左斜也不是,右侧也不是,仰着也不好,伏着更难过。恨不得一把给承嗣拉得来。无奈,承嗣不在家中。
亏得她是一个灵性的人,歇了一刻,火气已退,自己唾自己道:“不要在这里发昏,究竟终身大事,将来如何处置。”
说时则天已贴身眠稳,用手把被底一摸,暗道:“不好,大约是春深潮长,浪满挑花泼几层了。”
则天忙用衣服隔住,再思那个终身的心事,自言自语的道:“万一就是我配了承嗣,也无济于事,况且已有姑侄的名分,那是绝不可的。”
则天想到此地,又叹一口气道:“唉,大凡一个女子,生在民家,必定没有什么意味。若是配了一个帝王,深宫艳福,岂不是享不尽吗?苍天真真玩物,既然生着我这一付面貌,为何不得出一点头地。”
忽又暗道:“不要紧,不要紧,当今皇帝选妃,是十年一选的,若果到了选妃之日,谅我也还在世。但有一层草野埋英雄,何人又能知道我咧,这岂不又是一空。”
则天想着想着,金鸡三唱,天色大明。则天早已晓得,说道:“困罢,这个也不是急的事情,慢慢的总要得个极好的法儿。”
其时就放下万般的念头,双眼一朦胧,实在辛苦了一夜,顿到黑甜乡里去了。
待一觉醒来,已是巳牌辰光。承嗣太早已回,则天忙起身把门开了。承嗣欢天喜地的跑到床面前,问声:“姑姑可安?”
则天佯睡不理。承嗣计上心头,自己咽了一口唾沫,向则天嘴里轻轻一吐。则天倒吃了一亏,急把身子一跃,不觉两人碰个顶面。承嗣碰伤了鼻子,反笑嘻嘻的说道:“姑姑脑额痛了罢?”
则天道:“你昨天怎么不回来,我倒等你一夜。”
承嗣道:“对不起姑姑,妈妈一定留我息,晚上又买了许多菜,强要我吃,我只得无法过一宿。”
则天道:“你出去罢,我要起来了。”
承嗣也不作声,拿出小孩子的脾气,伸手往则天被窝里一摸,不知他摸些什么,觉得快活非常,然后才转身出去。则天随即起身,梳洗已毕,吃点点心,又同承嗣在书房里耍戏。
从此,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书中也没有什么话头。直待过了两年,大唐朝太宗皇帝,果然降下谕旨,因为前次将隋宫一班老宫娥遣散之后,现在宫娥,未免不够敷用,就在民间要采选秀女三百名,以供宫中驱使。
武则天此时已十五岁,她胸中久有成见。今天突得这个消息,在家筹画了再三,竟得一个妙策,不怕外人不知他美貌。你道她妙策如何?实在是也高明得很。原来,则天家里,时时是有班小子们来耍的,则天作一个歌儿,教给他们在外面去唱,那歌道:
真娇媚,真娇媚,武家有女十五岁。
天生丽质本无双,第一人间谁作配。
众小子莫名其故,便装腔作势的唱将起来。并且大家争研抢好的闹个不住。于是,各人都当做歌儿,三五成群,在街上一条声唱起。外面别的小孩子,听见好耍,也学唱几句,洛阳城里就像有童谣一般。久之,传人地方官衙门里,地方官给歌一想,就知其中底细。暗道:“武家有美女,已露明白,待我明天访查一回,不要被他躲了。”
主意已定,次日来至武家。见则天果然风姿出众,不言仙子,已是玉人,当即就登了选名册子。又把武士彟叫到,招呼他好生抚养,以待钦差复看。后即进呈人宫,武士彟听说伤神,然也无法可想,只得遵命。但是,武承嗣晓得,例如半天空打了一个霹雷相似的样子,早已惊呆了。候着地方官去后,连忙来告诉则天。则天心里虽欢喜,外面却要做出惧怕情形,所以一听承嗣说起,两人抱作一团,呜呜咽咽的哭了一刻。承嗣对则天道:“此事如何是好?”
则天道:“我也无法。”
承嗣道:“姑姑我们是这样罢……”
正是:漫道好事姻缘巧,好事从来总多魔。
要知武承嗣毕竟说出什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