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顿叫所有人变了脸色。
“穆家来的人?”高瞻喃喃低语,又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沈枝楠一番。
“洞屿也来了不夜城?”子墨皱起眉,眼底满是疑惑,“可我分明没见穆家本家人。”
“穆大当家有要事在身,早已在千里之外,这半月从未回过家。”高瞻眼神如鹰隼般逼人,十分锐利,“洞屿旁人也未有动静,皆在家好生待着。”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
夕栎十分懵懂,白灵脸色却相当难看,那是脑中所认定的事物发生脱轨而产生的负面情绪。
师宏深似乎已认定沈枝楠是穆家人,胸口剧烈的起伏,那名叫蔺宜人的同伴,仿佛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沈枝楠见此,无声的笑了。
云筝从头看到尾,从未说过一句话,此时倒看个明白。
因不夜城出现玄天秘境,九大家纷纷前往,想要分得一杯梗,而其中,一些当家似乎并不打算参与这场无声的战争,譬如穆翰缈,他未归家,家里人也没动静,便是最好的发言。
但现在看,事情却并非如此简单。
沈枝楠与云筝二人先是在无夜楼发现穆家专养的匿影,云筝又是听见骆温蕴的中二发言,更有薛凝止强势插入…一切都并非是巧合。
玄天秘境,此时已初现端倪。
云筝不禁望向沈枝楠,她正背对着自己,那样瘦削的背却比任何人挺得都要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将她击垮。
即便重活一世,沈枝楠也未改变性子,她没有向小说里的女主一般,高调行事,而是暗自筹谋,探寻家族灭亡的秘密。
而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致使临界山毁灭的原因,却也未表露任何情绪。
真的是很厉害。
在感叹的同时,云筝愈发崇拜起沈枝楠,她与她的心境、距离实在过大,这种能力上的差距,更加使得云筝体会到修真界的残酷。
纵观眼前是是非非,饶是灵雀族的天才高瞻,此时也被沈枝楠尽数骗去,她身上似乎携有一种魔力,一种能令人信服的魔力。
夕栎等人正是因这股莫名其妙的直觉,才会轻易信任沈枝楠。
将信任托付给一个魔头,下场必定是凄惨的。
想到这儿,云筝轻轻叹了口气。
她若再不做些什么,今后恐怕要依附沈枝楠过一辈子了。
云筝悄悄低下头,望着脚尖沉思。
在她心里,其实是不想靠沈枝楠的,这种依附关系,使她觉得自己不像个人,而是像只宠物,专供沈枝楠拿来取悦的玩物。
比起这种吃喝舒爽的日子,云筝更想与沈枝楠并肩对视。
她,想成为沈枝楠的朋友。
云筝又抬起眼,悄悄去看眼前的少女。
这个梦想很远大,也很惊骇,妄想与魔头做朋友,恐怕是脑子抽了才会想出这种东西,但云筝已经偏离正常人的轨道了,她被魔头所救,与魔头同吃同住,小说里的正派人士,云筝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更别提来救她了,到时候碰上了还不知道救不救呢,这些日子,她可算是看清一些人的嘴脸了。
唯一遇上一个好些的人,又是灵雀族的妖,与人没有半点关系,却是毫无顾忌的对她好,这叫云筝如何不感动?
这些日下来,若按照概率学来计算,在云筝遇到危险时,沈枝楠来救她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飞雀担心她的几率会占到百分之九十…而身为人族的同类,无视她的概率则是板上钉钉的百分之二百。
云筝欲哭无泪,她站在沈枝楠这边,不是没有理由的,她曾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最后却发现,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呢!
只有提到利益,才会有人暂时与她为伍。
而这忽悠技巧,也是云筝从沈枝楠那儿学来的。
此时夕栎对沈枝楠好声好气的态度,也是云筝忽悠她情谊丹药方为假而换过来的。
这些人,大都往坏的地方想,因为在她们的了解中,人是十恶不赦、不能相信的,这使他们更加多疑,同时…
却也是个致命缺点。
此时此刻,云筝似乎明白了一点沈枝楠的做法。
这时,几人还在对峙,明明在前几刻还是相互友好的合作关系,只因立场转变,几人便完完全全不在一条线上了。
高瞻还在沉思,白灵眼眸微动,却站出来了。
“你果真是穆家人?”
“当然,我会撒这种慌吗。”沈枝楠朗声道。
“…拿出证据。”白灵脸上虽是笑着,眼底却毫无笑意,“证明你是穆家人,我们便能一起行动了。”
“……”
“没错,拿出你是穆家人的证明。”子墨立即附和道。
高瞻点点头,师宏深也应了,花族突然现身,也很快同意。
飞雀定定望着这一切,眼中漫着与他这般青春烂漫的年龄所不符的沉重,犹如空中传播的白雾,一眼望不到底,延伸无言的悲哀。
云筝有些紧张,沈枝楠忽悠她们自己是穆家人,却是没有穆家的东西,小说里曾写过,洞屿山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洞穴,沈枝楠要拿什么来证明自己是穆家人?从空间袋里搬个洞过来吗?
她正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却见沈枝楠悄悄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箓,那是一张微微发旧的红色符箓,上面有许些黑色尘土,看起来又旧又破。
沈枝楠轻轻弹了弹符箓,被黑色尘土覆盖的红色字体立即显现出来,似要与符箓的红融为一体。
她们站在一片雾中,看的不清,沈枝楠挥挥手,符箓飘到空中,很快飞到高瞻面前。
“这是…”子墨睁大双眼。
“……”高瞻与白灵默不作声,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
“这是穆家的匿影符。”夕栎开口道,“传闻道,穆家的匿影与修真界大为不同,它们有更多的动作,更多的选择,还有穆家人专门饲养匿影,以血为引,令匿影拥有神智,躲藏时极难被发现。”
师宏深如遭雷劈,她望着沈枝楠的身影,颤抖道。
“没想到…你们竟来了!”
“这种关乎洞屿未来的事,我们当家怎会放着不管呢?”沈枝楠轻轻一笑道。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师宏深声线颤抖,已很难保持镇定了,“为了保密、杀了我?还是有其他目的!”
“你们怎么句句离不开杀字,我是那般残忍的人么?”沈枝楠扬起眉,抬步便要走到师宏深面前去。
“别过来!”师宏深跑到高瞻身边,十分害怕,“你已经杀了蔺宜人,连我们都不放过?!”
“你刚刚不是说了,为了灭口,也为了保障我的安全,必须要这样做啊。”沈枝楠脸上笑意加深,看起来十分愉悦。
“凭什么是我!我还没到不归域!”师宏深似是接受不了,大声叫喊起来,她身边的高瞻皱皱眉,立即闪身到一边的树枝上。
任凭师宏深怎么说,沈枝楠都已来到她面前了。
“对了!还有这蠢货!”师宏深惊喜的将单于飞一脚踢出来,“他在装晕,我都知道的…也可以代替我!”
沈枝楠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单于飞。
似是被沈枝楠盯的过头,饶是单于飞演技再好,脑门也留下几滴汗水。
“你看,这人在装晕!”师宏深十分欣喜,双眼血丝清晰可见,“他这么怕死,就让他先死好了!反正他活着也没用!”
单于飞再也忍不住,被绑住的手狠狠打到师宏深脸上去。
“贱人!竟敢这么说我!你自己不怕死吗?!还有你那好妹妹、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
“谁允许你说她了!”提及那人,师宏深十分敏感。
“哈哈,怎么了?你当别人不知道吗?”单于飞笑的狰狞,恍若地狱恶鬼,“你那好妹妹与少爷的风流韵事,所有人都知道啊!”
“闭嘴!!闭嘴啊!”师宏深用力咆哮,整片白雾都听得到她的声音。
“你与你那妹妹一样、都是贱人!女表子!”单于飞瞪大双眼道。
“不许你再胡说八道!快闭嘴!”师宏深双眼通红,一把扑上去,掐住单于飞的脖子不放,“为什么要我死!死的人该是你呀!你这没用的东西!”
单于飞被掐住脖子,手又被捆仙索绑着,极难脱身。
云筝知道,那捆仙索是白灵的,而此时,白灵却默不作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去死吧!你快去死吧!你死了我就安全了!”师宏深双眼睁的极大,清秀的脸也扭曲的不成样子,已然一副疯了似的模样。
“!”
“死吧!快死吧!”
师宏深的手不断收紧,单于飞挣扎几下,经过一阵短暂的抽搐,终于不动弹了。
“哈…哈…”师宏深大口喘着气,一边笑着看向沈枝楠。
“单于飞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我一人,骆家与灵雀族关系近,我也不会说出口的…”
师宏深脸上的笑十分恐怖,那已经不能被称作是笑了,它更像是某种将近崩溃的意识在理智线上苦苦挣扎的东西,脆弱的可怕。
云筝捂上嘴,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沈枝楠看了师宏深半晌,忽然吹出一道口哨。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传来,高瞻等人仿佛明白什么,师宏深却还笑着。
待那道身影近了,众人才看清她的面容,那是一个怯懦少女,双眼盛满惶恐与不安。
此人正是所有人默认死去的蔺宜人。
见到师宏深与她身下躺着的单于飞,蔺宜人似有疑惑,而当她靠近,真正看清时,一道尖锐而冗长的尖叫便从她口里发出。
“啊啊啊啊啊””蔺宜人跌坐在地上,颤抖着质问师宏深,“宏深、你怎么把于飞掐死了?!”
“嘻嘻。”师宏深嬉笑着,她看看沈枝楠,两人仿佛达成什么默契,便朝蔺宜人走去。
“你要做什么?!!”蔺宜人尖叫道。
“当然是杀你了。”
“宏深、你疯了吗!”
“我没疯。”师宏深的神情饱含深意,双眼盛满疯癫,“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你不能杀我!我可是、我可是!”蔺宜人还在解释,却被师宏深挥出的剑彻底砍掉脑袋。
鲜艳的血迸溅而出,一股血腥味幽幽升起,蔓延开来。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并未有人出面阻止。
“疯了…都疯了…”
云筝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这一次,她却没有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