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你来了。”
说着，顾清昭掀开腿上的薄毯，修长双腿移到塌下，轻套上鞋履过后，他才拿过外袍披在身上，缓缓朝夏十七走来。
夏十七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顾清昭生得好看，这是毋庸置疑的。且他的容貌并非像苏斐南那样璀璨夺目，反而自有一股温润光华。
“哥哥。”
夏十七唤这二字的时候丝毫不心虚。
顾清昭听见这一声，便无声勾起了一抹笑意，快步来到她身侧，邀着她在一旁落座。
“你怎么来了？可用过早膳？”
其实早膳的时辰早已过了，但顾清昭发出此问，显然很关心夏十七。夏十七点了点头，说道，“我方才送沉儿出府去学堂，因有一事，这才特地前来寻你。”
顾清昭温和望着她问道，“星沉去了哪家学堂？”
“翰墨轩。”
顾清昭神色一怔，翰墨轩并不是普通人家能去的起的学堂！而里头的学子，大都是世家子弟，纨绔之人也有，却是少数。多数便是文人士族的后代，文化程度也是一等一的好。
“是煊王爷安排的吗？”
夏十七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或许吧。”
管裕安排的，想必应该经过了苏斐南的授意。
顾清昭会意，左手拂过茶盏，里头的茶已经凉了，他轻唤一声，立即有人前来换了这盏凉茶。
随着房门开合，夏小荷清瘦身影映入顾清昭的眼帘。
“等等。”
顾清昭示意小厮别关门，旋即他望向夏十七，轻声问道，“门外那位姑娘是……”
夏十七道，“她是我一个朋友。”
“请她进来吧。”
小厮忙将夏小荷引进房内，旋即他知趣告退，又通知了后厨安排一些精致的茶点送过来，样样都是后厨牢记的夏十七喜欢的茶点。
“姑娘是……”
夏小荷下意识地将双手拱在身前，作势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节。
“我是夏小荷！”
夏十七没忍住，扑哧一笑。
顾清昭见夏十七笑了，也同样扬起一抹笑意，温润说道，“姑娘也姓夏，看来二位甚是有缘分。”
夏十七这才正色道，“我今日来，是有一事要拜托你。”
“你只管说便是，做不到——算我输。”
顾清昭悠悠倒了三盏茶，一一送到夏十七和夏小荷的面前，他这才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唇齿间的茶水生涩，却又甘甜回味。
“我照顾你，你付我工钱，如何？”
“噗”的一声，顾清昭差点被自己呛着，他不急不慢地擦过唇畔的水渍，眼神颇有些复杂地望着夏十七道，“你此言是何意？”
夏十七坦坦荡荡，“那小厮说你需要人照顾，而我需要银子，我便来找你。”
原来如此。
顾清昭不动声色地问道，“可我——并不需要人照顾呢。”
“哦。”
夏十七拱了拱手，作势起身，“告辞。”
夏小荷也坐不下去，同样站起了身，却被顾清昭一拦。他唇瓣是粉嫩的樱花色，轻轻荡开笑意，便如阳春三月枝头的璀璨桃花一般盛开。
“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倒真豁达，一言不合就要告辞。”
见顾清昭隐隐有责怪，更多的却是温和笑意，夏十七也难得勾起一个平和的笑容，重新落座，目光略有些灼灼。
“你昨日为了救我，也受了伤，我过意不去，总该帮你一些。何况前些日子你还教我识字，如今你成了我哥哥，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说罢，夏十七端过茶盏，作势要给顾清昭倒一杯。
顾清昭失笑，示意她放下手，而后才说道，“你有这个心，我便心领了。你还认了我做哥哥，那我更不能亏待你。”
他走去一侧桌案，从暗柜中取出了一个小匣子，从中取了一沓纸张出来，递到夏十七跟前。
“这是哥哥我半生的积蓄了，你想要多少，尽可拿去。”
夏十七一个字都不认识，何况雁回山那样的穷困地方，能见着一锭完整的银子都算不错了，至于这些银票……夏十七不认识。
“一张够吗？”
夏十七蓦地回眸问夏小荷。
紧接着顾清昭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夏小荷神色有些慌乱，她垂下目光，不与二人相触，连嗓音都细细小小的，好似在害怕。
“……够了。”
夏十七便抽了一张，细细折叠好，塞进衣袖中。
顾清昭笑道，“若是哪一日你还需要，尽管跟我说就是。做哥哥的，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妹妹。”
夏十七从善如流，“十七谢过哥哥了。”
拿到了一千两的银票，夏十七就要走了。她忙着和夏小荷做生意，是以忽略了顾清昭在见到夏小荷之后眸光中闪过的探究。
却说今日早朝，苏哲谦再次因为施院长的奏折而发火，只见高高龙椅之上，一枚黛色奏折被径直砸在长阶上，苏哲谦愤怒的嗓音响彻安静无声的大殿！
“施大人！你本是统领整个天下学府的大先生，怎么连小小的案件都处理不好？你若是混吃等死，朕不介意剥了你的官服！”
施院长哪里敢多说话？只能愁眉苦脸地朝苏斐南使眼色。
可苏斐南站在御前最显眼的位置，就像是个摆设。
他袖着手，姿态悠悠，完全不像那奏折是他写的一般。
施院长内心那叫一个酸苦！
若非苏斐南提出那个方案，他也不会任由苏斐南将这奏折呈上去，更不会干站在这儿任由苏哲谦骂了。
所幸苏哲谦没空管他这些小事，打发他到了外头站了半个时辰就让他走了。
苏斐南悠悠从他身侧走过，施院长忙不迭地赶上去，大倒苦水。
“王爷，您不是说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怎么方才您也不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在下这张老脸哟，可都丢尽了。”
苏斐南目不斜视地往前，闻言只嗤笑了一声，神色中隐隐有着嘲弄。
“你既说了这是一张老脸，那么不要了又有何妨？”
施院长顿时石化当场！
早知道煊王爷是这么一个翻脸不认人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听苏斐南的提议——上奏折，继续被骂，然后厚积薄发，一网打尽！
嘤嘤嘤，他虽然是一张老脸，可他也是有尊严的！
“行了，本王也是自身难保，没空理你这些事情。”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施院长再一次被羞辱！
施院长泪流满面，他都是欠了姓苏的这些人什么债哟？先是先皇死活逮着他给他自己立书作传，他花了许多年才从那些旖旎痴情的文字比如“你爱我我却不爱你”这类的清醒过来。如今却又被他两个儿子当朝打脸，他还是曾经名冠天下的施大夫子吗？！
眼见着苏斐南自行走远，施院长却于悲愤之中，隐隐察觉出一份孤独寂寥。似乎几年前，苏斐南上朝的时候就一直是一个人。如今也还是一样，他独来独往，似乎成了习惯。
原本那可是一个多意气风发的人啊！
“厚积薄发，一网打尽。”
八个字忽的在施院长脑海中响起，他打了个寒噤，不敢细细深思。
身侧有同僚围过来安慰他，三言两语却都离不开打探苏斐南的消息。施院长借口先行一步，坐在自家柔软的轿子上，他忽的喊了一声停。
轿子还未坐稳，施院长就跑了出来，追上煊王府的马车，一咕噜爬上去，直接质问苏斐南，“你都知道，对不对？”
这话似乎问的很有深意，苏斐南老神在在地点头，手中搁下的书册翻面朝上，恰好是“孙子兵法”四个字。
施院长神色好一通复杂。
旋即，他整理袍袖和衣冠，正色下跪，双手高举过头顶，无声行礼，“参见煊王殿下。”
苏斐南挑起眉梢，凤眸中饶有兴味。
施院长倾身叩拜，以额触地，姿态虔诚。
“臣乃先皇遗留棋子，甘愿为煊王殿下所用。”
苏斐南发出一声笑，渐渐地变成大笑。施院长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忍了忍，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你笑什么？”
“本王笑自己傻，不可吗？”
施院长硬着头皮道，“可是可以，可先皇不是更傻吗？”
苏斐南被他这么说自己的亲爹，倒也没有什么愤怒的，而是赞同地点头，“他更傻。”
明明给他留了这么多的生路，那个傻子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他安好庇护自己长大，却也只能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只因苏哲谦的母族那样强大，还有他们背后的华月之巅！
回到煊王府，紫宸第一个迎出来，当着刚刚好回府的夏十七的面，嘤嘤往苏斐南怀中扑。
“王爷，有人要杀妾身！”
苏斐南眉心一跳，他立在车桓之上，轻而易举就瞧见了对街走过来，双手正推着一辆小车的夏十七。
不动声色地隔开自己与紫宸的距离过后，苏斐南轻道，“发生何事了？”
紫宸指着管裕带出来的两个鼻青脸肿的黑衣人控诉道，“就是他们！他们就是瑞王爷派来杀妾身的！”
她跺了跺脚，恨恨道，“那瑞王爷觊觎妾身的美貌，见妾身不肯委身于他，便差人要杀妾身，他真是好毒辣的心思！”
围观众人内心：“……”这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