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灭的风华,昨日的噩梦。缥缈的旭日,今天的黎明。
遥远的天路,抹不平有心人的决心。一朵彩云慢慢划过天际,在千寻宫的檐角处停了下来。
“师父。”绝望的气息在千寻宫的四处徘徊,逼走了曾在这里绽放过风采的生灵。曾经的辉煌,变成了过去历史,荒凉已经将这里永久替代。
阿洛斯踏进敞开的大门,而腐朽的门槛却被他意外碰落,在他脚下滚来滚去。
“师父?”一百年前,阿洛斯遵从师命,前往凡间历练。期满之后,他如约来千寻宫复命,可经途,却听说了他师父寂玥和茚魇的故事。
他走前,的确知道师父对茚魇好,但没想到一向冷静谨慎的寂玥会沉沦至如此。不过,他还是很理解师父的,因为他也是如寂玥一样痴狂,深爱着自己的女人。
想到艾迪莉,阿洛斯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可又回想到在情海里痛苦挣扎的寂玥,阿洛斯的笑容便一闪即逝。
“你回来了。”寂玥靠在殿外,静静地一动不动,屋里是刺耳的撞击声与愤恨的嘶吼声。
“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血气在寂玥的脸上散去,苍凉的面容只有无奈与枯寂。他身后的结界如即将破裂的气泡,随时都能让里面的暴躁“怪物”重获自由。
“你回来,就代表已经过了一百年了。一百年……”寂玥苦笑一声,他将茚魇囚禁于此,是想给死去的宁觉一个交代,给整个六界一个交代,顺便想办法拆除她身上的墓仙锁。可是没想到,在这一百年中,她的怨气愤怒愈攒愈重,就连墓仙锁都无法锁住她那蠢蠢欲动的杀人之心。
曾经还会有的凄凉与悲情,全在这一百年里慢慢代谢。渐渐地,他已经感受不到屋内之人的爱意,更多的只有无尽的怨恨。
“看样子,您的结界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即便墓仙锁能压制茚魇的部分力量,也耐不住您越来越虚弱的身体。您……到底要做傻事到什么时候?”用神血默默喂养茚魇,却不让她知道。傻傻地承担外界的一切指责和舆论,还要接受茚魇撕心裂肺的痛恨。
孝义终难全,寂玥,注定要成为道德的牺牲品。
“我知道,我离大限已经不远了。等我死后,你就继承我的位置。怎么说,我们两个也师徒一场,我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替我完成。”寂玥的嘴唇已经苍白,他说话的样子,就像是在用浑身解数一般。
“您别这么想,您绝对不会有事,我这就带您去找医仙。”说着,阿洛斯就要扶起寂玥,却被寂玥拦住。
“不用,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一百年了,我的气力早就被掏干了。若不是引用这千寻宫的力量来做结界,我又怎么能困住她呢?”他的力量用来喂养茚魇,自然再没有闲力来对抗茚魇。为此,他不惜牺牲一切,用千寻宫所有生灵作为赌注,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就算天下怪他也好,说他糊涂也罢。不管怎样,他都觉得这样的奉献是值得的。
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活着快乐,直到遇到她,一切都变得如此不一样。一向拘谨的他会想无限撩她,严肃正经的他会突然变得爱开玩笑。
可能一切都是天意,当一个人遇到这生的命中注定时,就会发现,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比他/她更重要。
“那您想要做什么?”
“是我过于自负,自以为将她囚禁,会让天界和蛮荒平息怒火。谁知道一边的怒火刚熄,这边的战火又起。现在,她已经对我恨之入骨,对整个六界恨之入骨。等到结界一破,她必会卷起一场腥风血雨。我死不足惜,但我不能让天下跟着我一起承担我的罪责。是我惹出的祸端,就应该从我结束。即便是死,我也绝不能放任不管。”必死的决心在寂玥的心中落下,视死如归的信念,让阿洛斯已经预想到了他惨死的结局。
“结界破灭后,茚魇会和墓仙锁一同出世,我将墓仙锁的使用咒语交给你,你用这咒语和她周旋,为我拖延时间。”
“您要去做什么?”
“我要用我的血躯去洗涤她的罪孽,让她忘记我,忘记我们曾经的一切。”
记忆,无疑是最痛苦的纪念。忘记,可能会是最好的解脱。即使如此,他也不会忘记他在冥冥之中许下的诺言:从此,同生共死。
残石,被风儿吞噬,在阳光的抚慰下,断裂出层层裂纹。千寻宫内,结界和磁场力量都在颤动,似在因某个恐怖的存在而惊恐发抖。随着一声爆炸声,千寻宫在历史的光度下破灭,往日的辉煌在一瞬之间化为废墟一片。
茚魇跨过阴霾,踏着璀璨的阳光缓步走出。多日未见阳光的她,被这强烈的光芒刺痛了双眼。她抬起手臂,一抹阴影在她的面容上停留,将她腥红的眼珠衬托的惊艳。
一百年了,她带着血腥和杀气,呆在这个结界里一百年了。这一百年里,她已经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满满的仇恨已经将她吞没。
无为?顺其自然?可那些无知之人总要来招惹她。因为最爱,所以最恨。重获新生的她迫不得马上让寂玥血洒当场,以报他欺骗她的感情、将她囚禁的百年之仇。
为了不让其他仙人发现她的弱点而产生威慑力,墓仙锁已经被茚魇用法力隐匿。现在的她任何的一个触动法力的行为,都和燃烧她的生命无异。可她并不在乎,因为她就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才不失活过一回。
“寂玥呢?”走出殿外的茚魇,本以为寂玥会在门外堵她,可让她失望的是,站在殿外的,只是一个她不识得的陌生男子。
“对付你,我就够了。”阿洛斯向前迈了一步,丝毫不惧怕茚魇的冷言威胁。
“哦?是吗?那个家伙是交了你什么厉害的招数,让你能在本神面前说这大话?”茚魇残忍一笑,随即风雷卷起,火电集于她的手心,紫色的天雷伴着热烈的火焰,那光色别是一番奇异。
仇恨化为力量,在茚魇的手中越积越甚。巨大的压迫感,让阿洛斯感觉到了窒息。他定下心神,默念咒语。只见刚刚还在嚣张的茚魇,就像被拔掉牙齿的老虎,瞬间失了霸气,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
“可恶!竟然用这招对付我!”墓仙锁随着咒语急速收缩,被裹成团的茚魇,完全无了威胁。
“你怎么会……”
“我师父早就知道你不好对付,于是让我在这里等你。”
“果然。”寂玥真是狠下了心,可以将对付它的方法告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咒语的人,无非都变成了茚魇的主人,而她也成为了墓仙锁永远的奴隶。
墓仙,墓仙,仙中之墓。她现在才明白,这墓不光是肉体的葬身之地,更是灵魂和心的墓地。一条锁链,断了她的自由,也断了她对这个世界仅存的怀恋。
按照寂玥的嘱咐,阿洛斯压遣茚魇来到无尽的七转深渊。
“你师父……真的不愿意来见我最后一眼?”坠入这七转深渊,那便是永远迷失。她不会在这里再看到光明,更不会见到一丝生机。这深渊就是一个无底洞,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七转七转,转来转去,什么都转成了虚无。
寂寞,是这里的特色;黑暗,是这里的特产。即便是恨,她也想见他最后一眼,来弥补她这一百年未能相见的相思苦。只有见到,她才能将他的面容狠狠的刻在心里,这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的恨他。
“师父没有交代。”阿洛斯面无表情,淡淡的回答道。
“你和你师父真的是一点都不像,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成为师徒的。这样完全不相符的性格,也能和到一块去?”寂玥的性格大大咧咧,像是一个不正经的痞子,和“神宰”这两个字眼是完全不搭边。反看阿洛斯,刚正不阿,对人对事都是认认真真,和寂玥逍遥心完全相反。
“我师父以前是和我一样的,只是遇见你后他变了。”
“是啊,你师父一直都在变。”从冷漠残酷变得温柔似水,再从百般照顾变得不依不饶。寂玥真的是一个善变的人,多窍的玲珑心让她捉摸不透。
“事到如今,我反抗也是无果,纵使心中千般怨恨,也于事无补。现在,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一望无际的七转深渊就在眼前,她不怕死,却怎样也跳不下去。她有心事未了,绝不能在无尽的七转深渊中,糊涂的了解她的余生。
“你说,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信。”
“我想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对我。是不是他从来都没相信过我?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我就是一个随意灭杀神将、滥杀无辜的魔鬼?还是说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威胁,让世道的伦理把他逼上了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