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芳娘和大宝离开医馆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是上午来的,卖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换了一些钱,买了一点茶米油盐便也没什么剩下的了。
这次的药费依旧还是赊账,芳娘好说歹说,那最后一点的铜钱都给了老大夫,老大夫这才同意,但事不过三,他这里是开医馆的而不是善堂,容不得芳娘再三赊欠。
芳娘也知道自己确实拖欠太久了,可家里的情况也就那样了,生不出闲钱,大的要吃,小的要喝,每天都在烧钱,她们这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也是紧巴。要不是为了孩子,她也不会舍去这张脸来赊账。
芳娘拉着大宝走出医馆时已经是下午。芳娘所在的村子里周镇远,来回一趟起码要半天的功夫,她估摸着也不可能在晚饭前赶回去,索性便留在了镇上过夜。好在出门前她做好了准备,自己烙了菜饼也给家里的婆婆熬好了野菜汤,凑合一顿也还是可以的。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各种饭菜的香味从路边的面瘫、一旁的饭馆里传来。咕咕。芳娘摸了摸肚子,低着头匆匆地从这充满了诱惑的街上离开。她找了一处破败的无人居住的茅草屋,把干燥的茅草垫在身下,拿出了早就已经凉了的菜饼递给了大宝。大宝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咬着。许是放久了,菜饼有些硬邦邦的,凭大宝那小牙口咬着还有些吃力。但他也没什么反应,低着头努力地咬下了一口,咽了下去。
芳娘看着孩子的反应,心里一阵心酸。她也拿出了一块菜饼,含着泪咬下了几口便放在了一边,再也吃不下了。
大宝看着她的动作,面露不解,也停了下来,用手比划了几下。
芳娘揉了揉他的头,慈爱地说了句:“娘不饿,大大宝吃。”
大宝似乎明白了什么,低下了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菜饼很干,又难咬,大宝人小胃口也小,吃了半张饼便再也吃不下了。
芳娘拿出个小竹筒,揭开了盖子,递给了大宝。大宝顺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便不要了推给了芳娘示意她喝。芳娘心中一暖,哎了一声,眼眶不由有些湿润。她擦了擦眼角,小抿了一口,把干燥的唇瓣给微微润湿,而后便盖回了盖子,对着大宝笑了笑。
大宝钻进了她的怀里,乖巧地靠着。他不会说话,却也敏感,他知道每次进镇都是娘亲最无奈的时候,为了他,娘亲不得不向医馆的人低头,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弯腰认错。
大宝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从没见过村子里的其他人。从他记事起村子就是那个荒村,镇子就是那个镇子。芳娘从不让他和外人接触,前几天碰见的白衣哥哥和黑衣哥哥是他唯二接触过的外人。
白衣哥哥身上的气味香香的,比山里的鲜花还要好闻;黑衣哥哥虽不怎么好闻,但长得确实好看。他们不仅长得好,人也好,不会像镇子里的人一样总是用那种讨人厌的目光看他。
想到这里,大宝不由握紧了手里的小玩意,那是白衣哥哥落在屋子里的,他趁奶奶不注意偷偷藏了起来。说来也怪,只要那小玩意放在他的身边,他就感觉十分地舒服。大宝小时候曾听过奶奶念叨着那些神啊魔的事,心里想着没准白衣大哥哥就是什么神仙,否则怎么会有人跑到这闹鬼的地方呢?
闹鬼这事是奶奶说的。大宝听奶奶说过这周边的村子都已经成为了鬼村,生人是过不去的,她们这里也算得上是半个鬼村,本来也是住不得人的,她们还能在这吃喝拉撒已经算是天大的好运了。
鬼不鬼的,大宝是没有见过。他倒是听镇上的人说过他是个鬼子,是不祥的,所以老天爷才要让他说不了话,让整个村子都遭受了灾厄。大宝没念过书,再加上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什么也不懂。
但大宝心里明白他是不招人喜欢的孩子,也是一个被老天爷厌恶的孩子。大宝抓紧了芳娘的衣领子,呼呼的风从茅草屋前吹过发出了恐怖的西索声。大宝有些害怕,把头都钻进了芳娘的怀抱里。
天黑得快,也冷得快。芳娘用自己的外衣紧紧地包裹住大宝,不让他受到一丝的凉风。她抱着大宝,咿呀咿呀地轻声唱着歌谣哄他入睡。黑暗吞噬了整个破旧的茅草屋,将无尽的寒冷带给了还在路上行走的人。
温和的金色一闪而过,月光般纯粹的白衣轻轻飘曳,像是莲花波动着的水色花瓣。比黑夜还要纯粹的黑发被金色的丝带束缚着,黑与金色的搭配就像是夜与星的交错,安静而又自然,于最纯真中诞生唯美。
司凌雪站在茅草屋的边上,微微抬手撩起了那些阻挡了她视线的琐碎茅草。她的动作很轻很轻,完全就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她看了看那安静地躺在母亲怀抱里的孩子,微微暗了暗眸子。
她勾了勾唇,似乎笑了又似乎没笑。微凉的夜风从她的面上拂过,像是亲昵的情人在摩挲着肌肤。她微微抬手,将耳边的几缕碎发给拂到了一边。
流动着的金色符文在她瞳孔深处流转,微微有些躁动。
司凌雪垂眼,隐藏下了眸子里的变化。她低头,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在空中慢悠悠地画了一个复杂的金色图案,食指轻轻那么一挑,打散了图案。破碎的金光顺着夜风溜进了茅草屋里,钻进了大宝的身体里。睡梦中的大宝眉头微蹙,呢喃了几声,又继续睡了过去。
司凌雪看了看他的反应,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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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你怎么又来了?”白色骷髅座位上,红衫男子大大咧咧地敞开了衣襟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他摇了摇手里装着血红液体的透明杯子,斜睨了一旁的虚影。
黑袍的魔神祭司站在血池边上,一脸的平静,仿佛并没有听见池子里的来自亡魂的哀鸣。她依旧是保守的装扮,一身的黑袍将整个人包裹的严实,黑色的兜帽遮掩住她半张的脸,唯一暴露出来便是那苍白无血色的唇。
咒蓝勾了勾唇,弧度很浅:“不欢迎么?好歹我们也做成了一桩交易。”
血罗冷笑,饮了一口深红色的血水,换了个慵懒的姿势:“可现在我却亏了不少。”
“所以我才来找你。”咒蓝抬头说道,眸中有着一抹的黑紫。
“找我?继续坑我么?”血罗冷笑,显然对咒蓝印象不好。
“那是我失策。”咒蓝低头说道,态度依旧地悠闲镇静,不慌不忙。
血罗眯眼,盯着咒蓝看了半天忽然一笑,意味不明地砸了砸嘴:“看来你也被那个小子给算计到了。”
咒蓝不语。既不想承认自己的失算,也无心纠正血罗的错误。
“丑话先放在前面,你我可不熟。你说的话我可不敢全信。”不然又是被毁了大半个老巢。
咒蓝轻笑,情绪不明:“听不听随你,只不过现在的你怕也是举步维艰了吧。”
司凌雪摧毁了所有的黑泥怪,让血罗想要借助后土点泥成兵来加大吸收天地元气的算计落空。血罗嗜血,喜欢杀戮,鲜血可以满足他的杀欲也可以让他快速恢复,若是平日他可以去镇子上随意地杀人夺血,可现在司凌雪和离曜住进了镇子,连血红眼睛都败给了司凌雪,血罗更是不敢上去凑热闹。
血随时都可以喝,可命却只有一条。孰轻孰重,血罗还是分的清楚的。
咒蓝看着血罗的惜命,心中冷笑了一声,她抬手,浓郁的黑气在掌心凝聚,变成了一支漆黑的箭矢。
血罗眯眸,看了看咒蓝。咒蓝没说什么,直接把箭扔给了血罗。血罗没有伸手,任由箭矢掉落,插进了地里。
“什么意思?”血罗问。
“对于神族的人来说,他们最向往的是最圣洁的光明,最无法忍受的却是极致的黑暗。”正如白天和黑夜不能同时出现,正与邪无法共存,每一个流淌着神族血统的人都会厌恶黑暗的存在,同样的,带有最纯粹邪气的箭矢也可以让他们尝到真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