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芸湘的话让李洵一夜未眠,李沫在南山筹备良久,虽然他有多少人马李洵尚不清楚,可听着冯芸湘的意思,李沫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轻视的。如今五十万精锐大军在西边,战况却不如人意,将古儿显然被李洵的野心激怒了,在征西军军心不稳的情况下,他调出二十万骑兵,已经有了两次大捷,这让本就处在困境的征西军更如雪上加霜一般。
然而,征西军的困境更在于他们退无可退,将古儿的铁骑将他们盯得很紧,一旦征西军退兵,二十万铁骑就会冲破西华关,直捣京城而来,更何况,里李相的性子,就是死在沙场上,也是绝不愿意退缩的。
李洵有些懊恼当时发兵的冲动,李槿提醒过她,可她那时就是听不进去,因着周曦的关系,她一旦有机会报仇,是万万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的。现在为攻打柔兰调了五十万的兵,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军饷粮饷已经花了三百万两,若是大显朝内部再开战,兵就算调得出来,钱从哪里去筹?
脑子乱哄哄地转了一个晚上,李洵仍是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到叫起的时候,采新掀开床帘,李洵仍旧睁着两只眼睛盯着上方。采新叹口气,有些埋怨道:“您这身子哪经得住这般糟蹋?”
李洵笑笑,起身说了句“没事”,刚下床,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她跌回到床上,用手捂着胸口,额上立马就渗出冷汗。采新立刻取了药给李洵服下,等她的痛感过去,又将她扶在床上躺好,拿着帕子给她擦了脸,见她无碍了,才道:“这是没事吗?太医交代的话,您总是不听,非要我十二个时辰不离身,您才肯乖一些吗?”
“别絮叨了。”李洵闭上眼睛:“我睡还不行吗?早朝罢了吧,晚一点,请昭荣公主过来。”
李洵心里有事,睡得也不踏实,天刚刚亮,她就又醒了过来,不论采新怎么劝,她都不愿再睡了,喝了两口粥,就催着人去叫李槿过来。这几日,李洵身体的情况李槿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又无计可施,只能是暗中派人去寻些名医偏方的,可她也清楚,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她能找到可医之人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李洵将冯芸湘的话告诉了李槿,李槿皱着眉头,可是她并不惊讶,叹口气,她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李洵:“今日早上收到的,是李沄派人连夜送到的。”
李洵打开信一看,倒抽了一股凉气,李沄和梁骁本在广兴带兵,一个月前,广兴南部山区附近常有匪盗出没,百姓多受其扰,梁骁便带兵清剿匪患,匪患易除,可十日前,梁骁带兵回营时,途径南山却发现异状,南平府全城戒严,城内只进不出,就算是要进去,也要经过严格的盘查。
南山是敏感的地方,梁骁深感不对,便连夜回到驻地,找到上峰说明情况,可那将军全然不信梁骁所言,还让他不要危言耸听,李沄听说后,乔装赶往南平府,混入城中,才听说庶子已经回到南山,李沄打听到整个南平府驻军都是李沫的人,而且南山知县、南平知府早就唯李沫马首是瞻,南平府是广兴省的省治所在,布政史衙门和都指挥使衙门都在南平,可两个衙门没有一点动静,只怕广兴布政史和都指挥使也早就投了敌了,不然庶子一直暗中征兵、打造兵器他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李沄打听到情况后却出不了城,想了各种办法都不能将消息送出,直到三日后,李沫突然出现,打着“清君侧,诛佞臣,正统江山”的旗号宣布起兵,到这个时候,李沄才知道将这么多的兵都藏在了哪里。
李沫在十几年前买下一座矿山,他将矿山中间炸空,将人安置在了里面,至于外面,则看不出丝毫的异样,被招揽的兵士对外宣称是旷工,实则明着开矿,暗着打造兵器,至于人数有多少,李沄并不清楚,只知道那片矿山范围极广,容纳几万人是没有问题的。
庶子到南山后,南平县换了三任知县,南平府换了三任知府,广兴省也换了两任布政史和都指挥使,他们都没有发现庶子的异动,一方面这些人隐藏得极好,另一方面,庶子对这些官府之人极为大方,出手相当阔绰,只怕他们其中有一两人发现了异常,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李洵想了想,带着李槿到了关押冯芸湘的小屋中,冯芸湘这几日没有再受刑,面色因为长久未见太阳而有些苍白,庶子已经起兵,李洵不会再留冯芸湘,可她,却是非常需要知道庶子的实力。
“你主子起兵了。”李洵负手面向冯芸湘站着:“你还记得朕说过什么?”
冯芸湘点点头:“奴才知道,奴才的死期到了。”
李洵顿了顿,接着说:“朕要知道庶子的实力。”她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个小瓶子,冯芸湘知道里面是什么,李洵冷笑一声:“你想留全尸,朕可以成全你。”
冯芸湘并非圣人,照样惧怕死亡,幼时在村中听到的那些厉鬼的故事让他对留个全尸带着几分执念,庶子已经起兵,他也没有什么瞒着的必要的,因此,他开口道:“至安十五年,庶子十岁,被迁往南山,从那时起便开始在南山部署,企图谋反,到如今已经十六年了。至安二十年的时候,庶子买下一座矿山,用了三年时间将山掏空,又朝下挖出一层,在里面制造兵器,招兵买马,又在南山广做善事,笼络人心,勾结官员,为造反筹划。前两年南方旱灾,也是他散了大量的人到淮裕冒充灾民,趁机打击官府,招揽灾民。仅那一年,他手下的兵卒就扩张了一倍之多,全是当时的灾民,对官府充满愤怒,庶子给了他们饱饭,因此他们都忠心得很。”
冯芸湘说着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冷的李洵,继续道:“庶子练兵严苛,这些兵绝非等闲之辈。”
“人数呢?”李槿忙着问:“到底有多少?”
冯芸湘摇摇头:“到底有多少人,恐怕只有庶子心里清楚。”冯芸湘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完,长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手伸直,等着李洵将那一小瓶药放在他的手中。
李洵将药紧紧捏在手里,心中的怒火直冲脑门,她盯着冯芸湘,恨恨地说:“朕会留你个全尸,却也不会让你死得这般容易。”她看看冯芸湘瞬间变得有些惊恐的脸,张嘴吩咐道:“冯芸湘,即刻仗毙。”
又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李洵想了半天,若要调兵,只怕时间上会太迟了些,一旦让庶子攻下别处城池,壮大了势力,就更不好办了,更何况,现在调兵,粮草又是一大难事。
“陛下的意思,”李槿大概明白了李洵的想法:“是想用郑国公?”
“郑国公手中有八万兵,对付李沫,按说是绰绰有余。”李洵思索着说道:“至于别的,咱们也需要两手准备,除了郑国公,朕准备请梁仲舅舅进京,再从各处抽调人马以备不时之需。至于粮草方面,现在也只能听了宫殿的大修,内外节约用度,总能筹措出军饷来。”
李槿仍有忧虑:“郑国公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
李洵苦笑一声:“谁让咱们求上了人家呢?要什么都允准了吧。”李洵想了想:“他那个儿子……”
“那是个浪荡子弟,每日各处混耍着,没人知道他现在何处。”
“派人去找,找到后接到京城好生照料着。”李洵说着,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如今大仗在即,朕也不是跟母后闹别扭的时候了,要召梁仲舅舅回来,总要跟她老人家说清楚情况才是。”
梁太后的病倒没有什么大碍,睡了一晚,精神便好了许多,正歪在床上翻着书,就听人来报说皇上到了,梁太后叹口气,还是让李洵进来了,这两日她冷淡的态度让李洵伤心了,她也知道自己过了些,可是心里有了刺,却真的很难拔出去。
李洵请了安,便安静地站在梁太后的身边,她知道母亲还在生她的气,因此不敢多说什么,可她身体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她久站,没多长时间,李洵就感到胸闷气短,额头上也渗出汗来。
梁太后先看出了李洵的异常,她指了指床边的圆凳,示意李洵坐下,才说:“身体不舒服吗?脸色这样差?”
李洵摇摇头,却是觉得一股心酸,梁太后这般简单的关心也让她觉得难得,她缓住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儿臣已经派人去淮裕请舅舅回京了。”
梁太后眼睛一亮,这消息倒让她极为开心了,可转念一想便又不对了,梁仲是她弟弟,李洵是她女儿,两人的脾性她都清楚,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李洵不会去打扰梁仲,而梁仲也不会同意回京。
“庶子……”李洵顿了顿,庶子是她们母女起争执的原因,若非必要,李洵不愿在梁太后面前提起此人:“庶子,起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