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罗刹缓缓地盖上竹塞,缓缓地放在腰间,缓缓地系好,然后缓缓地吸了口气。
这一切都是那么平淡,就像是一潭死水。
然后催命罗刹又移动脚步,但不过,他并没有朝前走去,而是道:“出来吧。”
这句话也是淡淡的,不起任何波澜,没有任何情愫。
乌鸦飞走。
一个人站在乌鸦飞走前站的位置,双手紧抱在胸前,此人手中有剑。
夜黑,完全看不清剑是什么样子。
这个人看着他平淡而漆黑的背影,道:“你是谁?”
催命罗刹还是以那一潭死水的语气道:“死人是没有必要知道我是谁的。”
这个人睥睨地冷笑一声,又问道:“你来塞外干什么?”
催命罗刹还是淡淡地回答:“杀人。”
这个人嘲笑着又问道:“杀谁?”
催命罗刹依旧平静地回答:“乌鸦。”
这个人忽然瞳孔收缩,直直地瞪着催命罗刹那平淡的后颈,又问道:“你不是来杀李志伟的?”
催命罗刹还是淡淡地回答:“是。”
这个人咬咬牙,又问道:“可是你现在却要杀乌鸦。”
催命罗刹语气不变,回答道:“不错。”
这个人缓缓地放下双手,将手垂到两只大腿上,他再次问道:“为什么?”
催命罗刹依旧淡淡地回答:“因为李志伟既是乌鸦,乌鸦既是李志伟。”
这人忽然仰天大笑,忽然人已到城墙上,他道:“现在乌鸦不是李志伟,李志伟也不是乌鸦。”
催命罗刹还是如一潭死水一样回答:“哦?”
乌鸦叹了口气,道:“现在乌鸦叫催命罗刹,李志伟也叫催命罗刹。所以你要杀的也是催命罗刹。”
催命罗刹道:“是的,你可以叫任何名字。”他没有动,站在那里就当真如同一潭死水。
乌鸦的人现在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对催命罗刹道:“你不是要杀催命罗刹吗?”
催命罗刹回答:“是。”
乌鸦点点头,冷冷一笑,道:“那还不动手?”很显然李志伟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个人是江湖人人畏惧的催命罗刹。可是他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害怕。
催命罗刹忽然微微抬起头,平淡地看了乌鸦一眼,道:“是。”
乌鸦瞳孔已完全收缩,可是他的表情却非常惊讶。
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因为催命罗刹真的动手了,真的动手杀催命罗刹。
催命罗刹也就是他自己。
乌鸦没有把剑,因为他再也不能把剑,因为他只看见了一道光一闪而过。
在漆黑的夜里,一道光一闪而过,就像是闪电。
不,远远比闪电强。
乌鸦的剑还在手里,人也还安然地站在原地,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惊诧的表情还在脸上。
夜很黑,只能够听得见风灌入乌鸦口中的声音。
乌鸦还是完好无缺地站在那里,只不同的是,他没有动,即便是风把他的衣衫吹动了他也没有动。
可是催命罗刹呢?
催命罗刹的人已经在乌鸦的身后,而且此刻已经开始朝前方走去,平淡得就像是一潭死水。
催命罗刹在这一道光发出的那一刹那慢慢地走过去的,慢慢地朝乌鸦身后走去的。
等到这一道光消失的时候,催命罗刹正好已经走到乌鸦是身后。
所有的一切动作都像是一潭死水一样平静而平淡。
催命罗刹还在平淡地朝前方走去,可是远方的山巅已有一匹狼在大声嚎叫,声音甚是渗人。
可是催命罗刹却没有停下脚步,还是在朝前方走去,直到那匹狼已跟在他的身后,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催命罗刹的脚步永远都不会停下来,就像是他身后的那匹狼一样。
他的目标是哪里?他要朝那里走去?
没有人知道,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是他身后那匹狼一样。
没有人知道那匹狼为什么要跟在他身后,看样子那匹狼不像是他的仇人,倒像是他的兄弟。
当然那匹狼与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也没有人知道。
风吹来,呼呼作响。
但是风声中有笛声,也有箫声。
他听得出,而且他还听得出有人在唱歌,再唱一首凄凉的歌:
荡剑秋风,秋风天涯,天涯难归,唯有醉遍天涯。
何人与我?与我相伴,相伴至老,可惜无途,我怀南雁。
舍生忘死,漫漫长途,蔷薇来随,白雪归鸿。
游子泪,英雄途。
莫问前世有愧,只求今生无悔。
浮沉难,何人长啸,天意捉弄?!
歌声中伴有花香,蔷薇花,布满荆棘的蔷薇花。
催命罗刹还在走,可是身后那匹狼已离开,已朝催命罗刹身后奔去,一去无影。
催命罗刹还是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他起到任何波澜,就像是永远也没有。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死人,一个只会向前行走的死人。
可是,几条布却从天空中飘来,并且伴有五盏昏黄的油灯,从天空中缓缓地飘来。
三条布,红布,非常长的红布。
大概有一百米。
起点在哪里催命罗刹不知道,他也不想更不会去知道,因为他没有必要去想一件已经完全马上可以知道的事情。
终点就是他的面前。
只要他每走一步,他的脚下都是终点。因为那三条红布在他朝前一步的时候就会收回一步的位置,不多不少。
三条红布分别在他的脚下,左右两边。
风声还在,笛声也还在,箫声与歌声都还在。
而催命罗刹此刻正在朝这声音的起点走去,因为这三条红布本就是从起点出来的,本就是来迎接催命罗刹的。
红布起点是一个客栈,也是一百米之外。
客栈破旧。
但是客栈内却非常干净整洁,里面灯火辉煌。
催命罗刹走到客栈面前的时候,客栈内有女子,在跳舞;有一个歌女,在唱歌;有一排花,蔷薇花;有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正坐在最高,最好的位置;有十个剑客,他们手里都是好剑,但是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女子身上。
催命罗刹没有看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也没有理会任何一个人。
他缓缓地走了进去,而那三条红布也刚好收完。
此刻,三天红布才在三个人手中,三个女人。
原来这三个女人一直跟在催命罗刹身后收理这三条红布,以及那五盏昏黄的灯。”
严肃的怪老头:
催命罗刹走进去的时候,三个女子早已不见。客栈外一点痕迹也没有,就是催命罗刹走路的脚印也没有留下。
客栈内,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舞蹈,听着歌。
只有面纱女子在凝视着催命罗刹,凝视催命罗刹的每一步,凝视催命罗刹那宛如丧尸一般的身体。
奇怪的是,整个客栈,只有一张桌子没有人坐,而且这张桌子却正好在面纱女子对面——大门处。
催命罗刹坐了下来,正是坐在这张桌子。
桌子上有酒坛,酒坛里有酒。
竹叶青。
酒坛旁边有碗,酒碗。酒碗旁边有菜,下酒菜。
催命罗刹还是谁也没有看,自己倒酒,自己喝。
一碗接着一碗,就想要醉死。
面纱女子目光中含有笑意,但是她却看不到催命罗刹面目,只看得见催命罗刹的动作,缓慢地,叫人难以形容。
面纱女子忽然伸出手拍了拍,然后歌声、舞蹈全都停止,所有的女子都倒退到面纱女子旁边。
此刻所有的目光都一同移向催命罗刹,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楚催命罗刹的真面目,他们只看得见催命罗刹那平平静静平平淡淡的身躯,以及平平静静平平淡淡的动作。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看似已死的一个人。
可能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的一个人。
面纱女子双手搭在椅子两边,问道:“你杀了乌鸦?”
催命罗刹没有回答,因为他还没有喝完酒,没有喝完酒他是不会回答任何人任何问题的,没有喝完酒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去管的,就算是你拿刀在他身后捅他一刀他也不会去管。
他还在喝,往死里地喝。
面纱女子又道:“乌鸦并不好对付。”
催命罗刹还是没有说话,一个字也没有说,平平淡淡的,就连呼吸也是平平淡淡分,没有任何波澜。
面纱女子并不生气,依旧问道:“你是怎么杀他的?”
催命罗刹依旧没有说话,依旧平平淡淡地喝酒,往死里地喝。
“问你话呢,你聋子?”这时,左面一大汉已站起身,手里的铁锤已紧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