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殿外,宇文玚静候在一旁,等着通传宫人返回。半盏茶时间过去,宫人领着帝师白斌从殿中走来。宇文玚恭敬一礼唤道:“师傅。”
“嗯。”白斌一手端在腰前,不经意瞥到宇文玚腰间玉坠上串着的戒指,提醒道:“那戒指,尽早收起来罢,虽然你亲手了结了她,但清阁名声在外,终究对你皇子身份有碍。”
“徒儿明白,恭送师傅。”宇文玚应道。
“二皇子,陛下有请。”一旁宫人道,提醒仍望着帝师背影若有所思的宇文玚道
宇文玚回神,跟随宫人前去面见皇帝。
泰安殿内,皇帝端坐金椅之上,举着朱砂狼毫,凝眉望了眼下方跪着的宇文玚,还是搁下了笔,开口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宇文玚不曾抬首,保持俯身的姿势,坚定说到:“父皇,只有中秋那夜,只有那夜,儿臣想在宫外陪着母亲。”
“你母亲希望你定部落,平四方,而不是优柔情长。”
“儿臣明白。君子一诺千金,儿臣说到自会做到!还请父皇恩准!”
宇文雄剑眉微蹙,终还是松口说到:“罢了,这些年朕的确有愧于你,既然你如此坚持,中秋那日晚宴朕会昭告百官,二皇子身体抱恙。”
宇文玚更加恭敬的俯身谢恩。随后退身出殿,前往皇家校场,今日是众皇子公主练习五课的日子,他已经加冠,同大皇子一样,要担起兄长和教员的职责。
皇家校场,宇文珷首先发现了忽然出现的宇文玚,一箭射出,正中红心,兴高采烈地挥手喊道:“二哥!”
“几日不见,小四的射击又更上一层楼了!”宇文玚浅笑赞道。
一旁的三公主宇文玥闻声也围了过来,开心问道:“二哥今日怎么会来!”
“怎么?三妹不欢迎二哥吗?”宇文玚笑道。
“二哥你故意的!玥儿是怕,二哥一来,四弟光看着二哥去了,射脱了靶,可是要受罚的哦!”
一旁指导正指导宇文珏的教员也已停下,向宇文玚行礼道:“二皇子!”
宇文玚闻声,朝他点点头,瞧见一旁拘谨站着地三公主宇文珏,浅笑着向她走去,低头说到:“这可是五妹?那日殿上隔得远,不曾瞧真切……”
宇文珏屈身一礼,羞赧答道:“正是。小五见过二皇兄!”
“五妹有礼,大皇兄前日特别嘱咐我,要额外辅导你,哦,还有七妹。”说完,转头瞧瞧在一旁正准备插话的宇文珍。
一听到宇文玚点她的名,宇文珍什么看热闹的心情都没了,郁闷问道:“为什么呀?二皇兄,珍儿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呀!”
“那还不是因为二哥归宗庙那天,某人差点射得二哥都没接到箭嘛!对吧,四哥!”六皇子宇文璟接话道。宇文珷和宇文玥捂嘴偷笑,发现宇文珍转头横眼看着她们,立刻正色清嗓:
“咳咳,小六,你这话就不对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七妹如今今非昔比,不然你可敢同她比试比试!”
“我同她比试什么!我堂堂男儿,赢了她也不光彩!”宇文璟不屑说着,自顾自拉起两支箭,脱弦射出,没入草丛。
“哼,你还不是连靶都没射中!我才不跟你比!”宇文珍见状嘲笑说道,做个鬼脸,一旁练习去了。
众人都当一场玩闹揭过去了,只有宇文玚注意到,那两支箭不偏不倚,正中两枚指节大小的花苞。这世上,他不信的,一是命运,二是巧合。抬首凝望一边自顾自嬉闹的六皇子宇文璟,心下百感,他这些兄弟姐妹,原本就该是人中龙凤……
司寇璃同司寇准在郊外别院歇了一夜后回到将军府,而司寇钦仅仅是回京探望一下老将军和发病的司寇璃,听闻三水先生即将回府后,便在司寇准不满的骂骂咧咧中连夜离京了。
将军府门口,司寇璃将司寇准小心扶下马车,往府内走去。
“阿璃,你可还喜欢,不晓得跟你原本设计的可还一样?”司寇准问道,他们这一路意外频发,倒一直没问过司寇璃。
司寇璃盈盈一笑,说:“爷爷找的师傅极好,璃儿想象中的别院便是那般!”
“当真!哈哈哈,老麦果然厉害!这些年手艺也不曾退步了。阿璃,空闲时,咱们偶尔也到别院溜达溜达也是美哉!回头再让阿海在那边拓个鱼池,那便差不离了!”司寇准算计着,心里开始构思卸甲归田的生活了。
司寇璃恍若不见,只淡淡笑笑:“好!爷爷什么时候想去唤璃儿作陪便是!”
将司寇准送回北厢大院,司寇璃同安容便回了捧月阁,正瞧见安琦又坐在院子里,擦拭她的宝贝安息。司寇璃抬手止了安容出声,左手迅疾抽出隐在腰带之下的九天,抬手一鞭便往安琦面上扫去!
安琦眼波微动挥刀横档,转守为攻,飞身跃起,左劈,右刺,旋身格挡……攻击尽数被司寇璃云淡风轻地打了回来,后仰翻身跃起,反手握住匕首,两腿借力竹节弹力加速弹出,径直扑向司寇璃。
只见司寇璃嘴角轻轻勾起,鞭随意动,扬鞭一绞、再轻轻一拨,安琦便被狠狠摔到了地上。
“哎哟!小姐,你还真来啊!”安琦吃痛喊叫道。
安容掩嘴偷笑,跟着司寇璃继续往前,走到安琦跟前。
“我看你手痒的慌,便帮你松松筋骨,不错,现在学会灵活变通了,不过这判断力还是一塌糊涂。”司寇璃将鞭甩起再往腰上一缠,便不见了那乌金黑鞭的踪影。
“可不是,跟小姐打了这么久,明知打不过还往空中跑,更像是那砧板上的咸鱼了!”安容打趣道。
“我这……我这不是想看看我变快没有嘛!算了算了,输了便是输了,今夜的晚膳我来做便是!”安琦索性认输,没想到这一罚下来,速度真慢了不少,看来自己得好好加强了。
是夜,安琦呈着菜进北厢偏殿的时候,司寇准忍不住瞧了司寇璃一眼,正好对上司寇璃看过来,他尴尬笑笑说:“今晚菜挺不错,你多吃一点。”说完还煞有其事的给她多夹了几筷子。
他可不敢多嘴,万一这丫头又搞一个人去楼空他岂不又成了留守老人了。不过瞧着这安琦丫头这精神头,应该是没事了。
司寇璃仿佛没看到一般,一如既往慢慢用着自己的饭,中间遣了安琦去添汤,似乎没有发生之前那档子事一样。
须臾两日过去,转眼便到了中秋这一天。烟雨楼今日早早的便挂出了红叶今日不作舞的牌子,将由仅次于红叶的南星献舞,一时间,议论纷纷,更多的是可惜和不满。但因是团圆佳节,很快便被这节日温馨热闹的气氛冲淡了。
今日傍晚,远方山峦金芒刺眼,西边的皎洁的玉盘早早便爬上了屋顶。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点上油灯,街上熙熙攘攘的热闹都各自分到了百姓家中。
戌时一刻,烟雨楼后门处,一辆黛青色毡顶马车如约而至。红叶身披玄色斗篷,身着一套紫色宽袖泛边纱裙,在夜色中更显得俊俏聘婷,淡妆轻饰,顾盼生姿。
“红叶姑娘久等了。”安远下车恭身一礼道。
红叶俯身回礼,莞尔道:“不久,辛苦公子带路。”
随即由安远扶上马车,片刻便消失在巷道迷蒙夜色中,一路无话。红叶凝神听着一路动静,默默在心里记下。安远的确很聪明,牛皮的革布,挡去了不少声音信息,总共绕着偏僻的巷道跑了三圈,方才进入正路。但红叶跟了司寇璃近十年,这些技能,早已烂熟在心里。成为身体的本能。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处平民院落中。
“红叶姑娘,我们到了。”红叶应声撩开门帘,由安远扶着下了马车。
“辛苦公子,不知你家主子何在?”红叶揭下头顶的斗篷,轻声问道。
“姑娘请进主厅,我家公子在那等着姑娘。”安远说完便喝着马将车驶离了院子。
红叶方才有暇打量观察这个院子,大约因修葺在郊外的缘故,此处院落极宽,四周除却进院的一车宽的路外,尽数种上了各色的木芙蓉。可能是前些日子下雨的缘故,地上落了些残红,倒是更加了几分秋意。
院落是简洁的单房院落,除却主厅和左右两侧的房间,红叶仅看到角落处的小厨。将目光转回主厅,红叶定了定心神,迈步款款走上石阶。
走到门槛处,她停下步子,静静看着不远处柔光下那个男人的背影。修长挺拔,一丝不苟,玄色长袍让他沉静的气质更显冷冽,阿璃,这便是你的魔障……
宇文玚背对着门,立在此处对着那牌位一言不发近两个时辰,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怀念,还是在逃避。感觉到来人气息,转身向红叶走近几步,面色柔和了几分,淡淡问道:“姑娘为何不进门?”
红叶依旧站在门外,俯身一礼,看看那主位上立着的牌位,浅笑道:“怕打扰了公子缅怀。”
院落中,红叶与他相对而立。飒爽夜风迎面拂来,一袭紫色衣裙被风逗得翻飞翩跹,红叶在心里真切地感受到,许是这风过于清明,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无从掩饰,仿佛一切早已被他看穿……但是,她却并不觉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