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街一头,烟雨楼里。一蓝衣白面俏公子扬着折扇,一进烟雨楼便被侍童领着往后院走去,出了大堂,女扮男装的司寇璃径直往三楼西南角那间房走去。走到门口处,在门框上长敲三下,房门应声打开。
红叶一身红色纱裙,一开门便瞧见司寇璃这身粉面书生的妆扮,忍着笑拉她进屋。
司寇璃径直走到软榻处,侧躺着调笑道:“姑娘可是被我这番如玉美颜迷倒了!”
红叶屈身一礼,笑道:“公子绝色无双,红叶心服口服!”随后走到桌前,替她斟了一杯茶,说道:“你喜欢的雪山茉莉。昨天刚给你传信,今日便来了,可是来安排我中秋进宫献舞之事?”
司寇璃接过茶盏,闻言稍稍深思道:“昨夜我并未回府。他可有安排?”
“自昨日安远回去后并未再来。”红叶坐回桌前,淡然说道。
司寇璃点点头,一手摩挲着茶盏,放在鼻下轻嗅,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他可有挑明身份?”随即见红叶摇摇头,继续说道:“距中秋还有十日不到,你自准备便好,无需刻意揣摩,原本,他就不是那么容易猜的人。只将他当作你一寻常客人即可。”
“是,我明白。你昨夜进宫了?”红叶试探问道。
司寇璃挑眉,问:“如何猜到的?”
“今日木木出宫……”红叶勾唇说道。
“唉,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么?我如今可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了……”司寇璃懊恼说道,浅浅嘬着茶。
红叶斜瞥她一眼,像她一般单肘撑着桌面道:“你亲自进宫,安琦可是受罚了?”瞧她暗下的脸色,继续问:“她不肯走?”
司寇璃淡淡点头,苦笑说:“当初带她进京,本打算着促她一促,如今,将她关进九重劫,她倒是更执着了。”
红叶见她这般,正色道:“阿璃,她若选择留下,你便不要再逼她了。偶尔接受她们的给予,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
“红叶,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的。”沉默半晌,她笑着用埋怨的语气一笑带过。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偿还这些沉重的情谊。
清阁,宇文玚面带银面背手立在窗帷处,看向宫城方向。安远立在一旁,恭敬说道:“阁主,方才下面送了一瓶方休上来……”言辞中稍有犹疑。
“是谁?”他淡淡问道,没有转身。
“是……司寇将军府大小姐,司寇璃。”
宇文玚闻言神色微动,回忆起那个幼时猖狂无比的小魔女,和那日宫宴上虚装柔弱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女子联系起来,思忖片刻,说道:
“告诉来人,这笔买卖,不接。另外,查一查……”清阁的规矩,不问买来处,但并不代表他们不会自己查。
“是!”安远应声,抬头瞥见宇文玚一手轻抚着那枚戒指,犹豫半晌,出声问道:“阁主,是否需要飞狼去请红叶姑娘,商量中秋献舞之事?”虽说红叶与那人很像,但是两次接触下来,除却形神,气质都是迥异的。他真心希望宇文玚能解开束缚自己的枷锁。
宇文玚凝眉睨他一眼,看向远处,沉声说道:“十五那夜,将红叶姑娘接到别院,今日晚些送信过去,无需她提前准备。”
“是……”安远闻言了然。原来他是替夫人祝寿。八月十五,万千灯火众团圆,也是宇文玚生母俪妃的生辰,和忌日。只是,无需提前准备……这是何意。
次日,阵阵秋雨渐凉,捧月阁院子里吹落了一地的竹叶,院子里的茉莉都尽数搬进了花房,司寇璃在书房专心练着字。窗外雨声滴答,微风轻抚,掀起镇纸边缘宣纸一角,一旁茉莉花茶热气腾起。
安容搀着面无血色的安琦跪在了司寇璃跟前,搁下笔,司寇璃浅饮一口茶,转身看着地上跪着的二人。毫无意外,两人均已湿透。安容撑着的伞方才全遮着安琦,身上顶了层寒气;而安琦,是血多一些还是汗多一些,她自己可能都分不清。
“小姐……”声音近乎虚无,安琦费力地喊她。身体已经无法自主移动,眼神却依然明亮灼热,司寇璃知道,她这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小姐……安琦已经撑过来了,是不是……”安容试探问道,略显急切。
司寇璃看看二人,半晌,终于开口说道:“先带她下去上药吧。”正要转身,忽然听到身侧安琦孱弱而着急的声音:“小姐这是……同意安琦留下了?是……同意了吧?”
她转身回头,瞧见安琦强扯出的惨笑,无奈说道:“既然九重劫都拦不住你,这一次就算揭过去了。不过,下一次,就没有这个选择了。清楚了?”
“是,安琦明白了。”和安容相视一笑,安琦倚着安容,脚步趔趄,被搀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回房间,安容便直接将她扶进提前准备好的药桶里泡着,替她脱下衣服时,看到那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血点,自己心头忍不住颤了颤。
“安琦……”她哑声开口,红着眼睛看她。
安琦虚弱地靠在桶上,半睁着眼玩笑说道:“这不没死的嘛,容姐姐,别哭了。”
“你还这么倔,小心小姐又罚你!”
“安容,我总觉得,小姐舍不得我的……”她阖上双眸,自顾自的说:“都说九重劫是有去无回的地狱,我竟然能活着回来……”
安容闻言也若有所思,安容的情况,确是比当初清阁中所处理的俘虏好了太多,莫不然是小姐留了情分?
此番又过了几日,秋意渐浓,还有三日便是中秋节。是日天清气爽,晨间小雨后旭日绵绵,司寇璃同安容将憋了几天的茉莉都搬到院子里晾着。随即又吩咐安容将那玉杯取出,最后一次取血。
安容替司寇璃包扎好伤口,便端着玉杯,将那一整杯血都喂了那石虫石卵。待那石卵饮完血后,瞧着它从粉色加深为红色,然后连同那多茉莉花苞一同摘了下来,呈给司寇璃。
“养了三个月,总算成了,小姐。”安容说。那石卵育成后倒脱了原来的模样,像极了鸽子血一类的宝石。
司寇璃点点头,将那花苞取出,小心放进腰侧银袋中。这是最后一块虫石了,十二年前用了一个,一年前用了一个,不知道这最后一个,会不会仍然是用在了宇文玚身上。
“安琦如何?”她开口问道。
安容恭敬答道:“泡了三日药浴,外伤倒是好了七八分了,不过堕心的药劲还在,再有两日就应该大好了。”
“嗯,带我去瞧瞧她吧。”她起身,遮了遮自己右手的伤,随着安容一同走到了安琦的房间。
房间里,安琦卧床静养,但也是一刻不闲地举着安息擦拭。安容轻敲两下门,推门而入,见她此番模样,忍不住黑了脸。
一旁司寇璃见状,调笑道:“安容,我瞧着,安琦已经大好了。不必再休息两日。”
安琦一见来人,靠着床榻坐起身,放下安息,颔首行礼,说道:“小姐,你可是有任务要给安琦?”
司寇璃挑眉道:“安坤送信回来,说是发现了白斌掩藏古方的可疑之处,想让你今夜再次进宫查探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