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水的少年大气都没有喘一个,连忙伏在那姑娘身侧,使劲儿拍拍她的脸,大声喊了她几声。见她没反应,刚伸出手想帮她松松衣服,忽然顿了顿,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犹豫着退开了几寸,一抬头,正好看到司寇璃在朝他笑着。
对呀,这人刚才不是说会他医术嘛!
“喂,你刚才不是说你会医术吗,赶紧救救这位姑娘啊!快来啊!”嚷嚷着就要上手去拉司寇璃,却被安琦巧妙地挡开了。
“欸欸诶,这位公子,我见你水性极好,救人之后气息平稳,看来应该是颇有水下经验的,何故不继续救这位姑娘,反而扯上我家公子了呢!”反守为攻,安琦抱着手臂质问道。
少年一下子被问住了,他刚刚的确是正准备要救人来着,可是……又急又怕露馅儿的样子:“男女授受不亲!这姑娘一看就是还没嫁人的,我可不能占人家便宜!你!对,你家公子会医术,你来救不是更好?”
“这位公子所言在理,救人为重,但却不能因此坏了人家姑娘名节……”司寇璃走到跟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直到那少年收回心虚的眼神,方才转头对安琦说:“如此的确多有不便,安琦,还是你来吧。”
果然,他肯定是瞧出自己是女儿身了!如果之前在流星阁门口是猜测,那么她现在可以确定。
话毕,司寇璃解下身上的外衣,挡在二人跟前。那少年本为司寇璃看破了她女扮男装正暗自惊讶,见司寇璃如此,她也揭下身上外衣照做起来。周围的人群见状也稍稍退开了些。
安琦利落熟练地松解开那女子的衣襟,将她头稍抬起歪向一侧,扣去她口中的杂物,一下接着一下地在她前胸处按压。
没一会儿,随着一口水呛了出来,那姑娘咳了几声后苏醒过来。她疲惫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看了一圈跟前的人,然后又沉沉地晕了过去。
司寇璃一个旋身将长衫罩在她身上,蹲下身拉起她的手臂诊了诊脉,平静地说道:“无碍,只是受到了惊讶,身体过于疲惫,安琦,将她带回医庐休息。”
“是。”安琦正要把人扶起来,那少年突然伸手拦在她跟前。
“你们要把她带到哪儿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司寇璃忍不住嗤笑一声,站起身来:“你现在问是不是晚了点?刚才救人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谨慎……小公子?”
“你也不必担心,我姓南清,要把这位姑娘带到城外三无医庐去,你若不放心,大可跟着她一同去……”
“是南清先生!”
“他就是南清先生?”
“没想到南清先生这么年轻……”
稀稀疏疏的耳语声开始在围观人群中传递开,少年自然也是听到了的。南清先生?看来这男人还是挺有名的?不行,她不放心。
“管你什么先生!我要跟着去!谁都别想拦着我!”
安琦蔑了她一眼:谁有空拦你?也不管那莽撞胆大的少年,径自搀着昏迷的姑娘到街边叫了个马车,往城外医庐疾驰而去。那少年随即纵马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就没人影儿了。
司寇璃脸上笑意不断,这姑娘真可爱,倒是和慕容茹有点像,却比慕容茹多了几分无畏之心。回头同周围窃窃私语的人们点点头,然后泰然自若地往流星阁走去。
一旁的侍女一见来人赶紧迎了上来:“公子有礼,不知公子想看衣裙还是珠宝首饰?”
“珠宝,可有流星?”司寇璃环视一圈,没有在顾客中看到九娘的身影。
侍女一听到这六个字,赶忙又行了一礼,随即带着司寇璃上了阁楼。麻利地沏好茶为她斟上,过程中不言一语,安静地退出隔间。
待侍女退下,司寇璃起身走到矮榻上随意一躺,窗外温柔的日光恰好投在她的身上,虽是冬日,旭日暖人。半盏茶后,三声门响,九娘开门走了进来。
“楼主好兴致。”九娘走到她方才的座位前,端起茶盏,走到窗边,半倚着窗廊,调笑道。
“日光正好,不可辜负……”在九娘进来的时候她便睁开了双眼。坐起身,盘起双腿放在身前,从腰间取下竹篓,放在腿上,再从怀里掏出晶莹的瓷瓶,银针在手腕处一挥,血液慢慢流进了瓷瓶。
待瓷瓶装满血,司寇璃在手臂几处穴位上点了点,随便扯下内襟一角缠上,抬头跟九娘说道:“这是雪箭蟾,剧毒无比,唯有我身上的蛊能压制住它。你将这瓶血和它放在一起,再做一个这种镂空的篓子,然后送去仓图给王家主。”
瞧着那透着暗红的瓷瓶,九娘眉头都不皱一下,接过那竹篓和瓷瓶,冷声问道:“可需事先休书一封给王家主?”
“不用,他看到瓷瓶就知道是我。对了,仓图那边如何?”司寇璃重新躺回榻上,懒洋洋地问。不知道那群小鬼怎么样了,她有半年没回去了呢。
把那两个东西放进靠墙密密麻麻的小柜中某一个里,九娘温柔笑着说道:“孙先生前天来信了,大家都好。”
“那就好……”虽然从富庶的南原将子园迁到了荒凉的仓图,不过有王千沐在,在仓图比在南原安全多了。
“楼主……”九娘走到她身边,手里托着两个精致的檀木匣子,语气有些迟疑:“三天前,宇文玚到流星阁定制了两副首饰。”
双眸睁开,司寇璃淡淡一笑:“什么首饰?”原本枕在脑后的手臂转而撑起,她仰起上半身,一副好奇的样子看着九娘。
九娘顿了顿,说了句“明月流星”,然后打开了较小的那个匣子。
听到那四个字,淡淡的笑容仿佛定格般僵在了司寇璃脸上。悲伤?怀疑?惊喜?纠结?司寇璃自己也不清楚她心中那隐隐的波动是什么感觉。笑容逐渐褪去,冷漠的眼神转向匣子……
只见那一拳大小的紫色匣子中央躺着一块弦月状的透露着月光般柔和光泽的玉坠,上方两侧放着一对流星状的同色耳坠,如流星般耀眼的弧形玉弧,四五个形状不一的星形玉石分别从玉弧尾部镂空的星道上穿过。
暖玉,还是暖玉中极为珍稀的月石,没想到真的被他找到了。
“送到哪儿?”司寇璃冷冷问。
九娘摇摇头,道:“并未指明送去哪家,只带了图纸,说七日之后亲自来取。”
“嗯。”司寇璃点点头,七日后,正好是红叶献舞之时……看向另一个匣子,问:“这个呢?”
“七月流火。”九娘说道,一手打开匣子:“这个也是,宇文玚亲手画的图纸,七日后亲自来取。”虽然两套珠宝都是他亲自作图的,但她也只听过第一副的典故,这第二套,她真的有点不明白。
“七月流火?”司寇璃凑上前,仔细观察着那匣子里的珍品。
没有寻常的耳环或者项链,而是一把剑,具体来说,是一支以蛇形剑为雏形的发簪。银色的剑身,精致秀美的花纹和剑柄,小小的剑柄上雕镂了繁复的花纹,镂空的位置都镶嵌着血色的宝石。尾部剑穗处以几条金线穿血色玉珠垂下,珠下再坠一把银色小剑。
“这两套首饰倒是很精美,九娘,你的手艺又精进了。”司寇璃打趣道,调侃的话语驱散了凝滞在空气中的沉寂。
见她放松下来,九娘也露出了轻松的神情,没有理会她的打趣,九娘淡淡问道:“楼主,可需要我让闻遥……”
司寇璃摆摆手,从榻上起身,说道:“不用,遥叔那边安排不动,不仅你不能动,我也不会动。现在京都风声鹤唳,上官佲也回京了,让遥叔自己小心,你们之后尽量不要见面,消息交给老大和小五就行。”
“是。”九娘点头应道。
跟九娘又嘱咐了几句后,司寇璃离开流星阁。刚走出流星阁没几步,她停下步子,回头看了一眼流星阁的牌匾……看了这么多年,现在觉得这三个字有点碍眼了呢。
正午时分,南原皇宫议事殿前,朝见后的百官各自离去,而多数官员都作顺路的样子走到缓慢前行着的两个人跟前,腆着笑拱手致意,装作不经意般仔细端详了一番那个稳重的少年。
这两人正是“病愈”后前来觐见皇帝的宁王世子公皙燕归以及老宁王。低品阶的小官恭敬地行礼之后便走开了,而不远处那个淡然望向这边的男子,从容微笑着等候在前方。爷孙二人从容走进……
“二皇子有礼!”公皙燕归拱手一礼。
“二皇子。”老宁王为臣,不过只行了个半礼,对宇文玚来说却是莫大的尊重了。
宇文玚扶起宁王,拱手回礼,道:“久闻世子大名,今日终于见得世子庐山真面目了,果然一表人才,恭喜宁王!”
“哈哈哈!二皇子谬赞,宁王府有福幸存一脉,还要感念吾皇怜惜,赐我孙儿燕归之名。”宁王说道。
“爷爷说的是,燕归对二皇子的事迹也早有耳闻,甚是钦佩,今后若有机会,还要向二皇子多多讨教。”
宇文玚浅笑着说道:“荣幸之至。听闻前几日世子不幸染病,不知现在如何?若宁王不介意,不如让太医院的人诊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