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蒺藜消息的当天夜里,秦砚坐在帐内,面前放着秦艽画的那张有娀的地形图,久久不曾转眸。
良久,秦砚才出声,“飞白、飞语。”
出声的同时,飞白飞语应声出现在帐内,“公子!”
秦砚没有抬眸,看着地图,“飞白飞语,你们随秦艽一起接应蒺藜姑娘,你们一定要保护好秦艽,不用管我,我和梁朔一起带领大军攻城,你们,不能让二公子受伤。”
飞白飞语:“是,公子。”
而蒺藜同秦艽在楚都大军的军营里,在此之前,他们和东方七宿一直尾随大军前行,如今却是要自露身份了。还好秦艽的身份是南越大军上将军秦砚的弟弟,是秦氏一将的秦二公子,要说服楚都大军同南越大军配合蒺藜说的方法也容易一些。
楚都的大军是由大将军申威率领的,其实在七年前申威就见过蒺藜的,在那场嗜血的盛宴上,楚衍之殒命。
但是申威的重点放在了秦艽的身上,申威性格向来粗犷,在申威眼里,有娀已如涸泽之鲋,蹦哒不了几日了。
但是当有娀倾覆以后,便是楚都和南越之间的一较高下了。
申威在主帐中设席,蒺藜和秦艽两人为客,秦艽坐在下首前方,蒺藜在秦艽下首方,蒺藜来时只唤了青龙一人伴随在侧,其余东方七宿都尾随着大军。
帐中,申威都没拿正眼看过蒺藜一眼,看着坐在下首的秦艽,“真是让秦二公子费心了,不远万里来告知老夫,老夫既在一开始选择同意走尘龙卷这条路也是信得过秦砚小儿的,老夫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现在已经到了应该上阵杀敌的时候,我楚都将士都是可以浴血奋战的!”
秦艽起身站了起来,躬身道:“那就辛苦老将军了,秦艽代为兄谢过将军。”
秦艽是真的感谢,如果楚都大军不配合,那这个方法的效果就大打折扣,蒺藜只身入有娀的危险也更大。
等攻破有娀以后,会是怎样的局面秦艽知晓,但是那时候的情形不会比现在坏,当务之急是先攻破有娀。
一场简单的宴席后两人被留在了营中。
申威手下的心腹在蒺藜和秦艽离开后询问申威,“将军,我们就这般听话的配合南越?”
申威听完直笑,“为何不听?现在是两军一致对敌,既然他们要出力,那我们就从旁协助,待敌人消灭了,就是我们该上场的时候了。”
心腹顿时明白了,“原来如此,还是将军能屈能伸。”
申威不答此话,而是问到,“适才随秦艽一同的女娃是谁,老夫瞄了一眼有点眼熟但也没放在心上,但如今愈想愈熟悉。”
虽然隔了七年,但依稀有些印象。
心腹摇摇头,“末将也不知,不曾见过,但是看着感觉不像中原女子,会不会,是这有娀的女子?不是听闻那秦砚身边有有娀的逆贼么?”
申威恍然大悟,难怪觉得秦艽身边那个女子熟悉,原来是七年前取走太子楚衍之性命的妖女。
申威眯着眼睛,思索了一阵,提笔写下了一封信,让心腹送了出去。
而另一边的蒺藜秦艽二人,正在商榷几日后入有娀王宫的事。
如今即将入冬,在走出沙漠以后已经很冷了,秦艽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裹在蒺藜身上,不待蒺藜反应就一把将她抱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夜风大,你裹紧。”
蒺藜浑身裹得像一个蚕蛹,只能安静待在秦艽怀里,秦艽步伐轻盈不触碰任何可能有毒的东西,四周的树木疾驰而去,蒺藜看着自己的头发和秦艽的长发缠绕又分离再缠绕,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掠入密林,秦艽在一片灌木丛旁减了速,慢慢停在了一根折断在地的粗大的枯木上。
秦艽将蒺藜放下,让蒺藜站在枯木上,“阿藜,你看得清那丛中有什么吗?”
如今借着月色可以依稀看到丛中有一些闪烁,蒺藜慢慢走近,很是惊诧,“这是?”
秦艽看到蒺藜已经走近丛中,也慢慢走向蒺藜,在此之前他不敢靠太近,这周边植物茂密,他昨日只在枯木上看到了,便知道蒺藜会喜欢,然后带她来了,“我看到它,就想起了你曾给我看过的阴阳蝶。”
蒺藜看着隐藏在丛中的那一簇簇水晶一样的花朵,正是饲养阴阳蝶的花,这种花蒺藜也不知是何物,但是是从白骨里开出的花,仿若从地面破土而出的芽儿,很小,也很稀少,她几番周折才用它养出了阴阳蝶,但是却数目有限。
如今,在这样一个地方却有这么一大丛。
蒺藜将身上的披纱解下,跪坐在地上,用惯用的左手慢慢摘取,秦艽蹲下身也想帮她摘,蒺藜一下握住他的手,“别碰!”
秦艽手一顿,不知为何。
蒺藜将手松开,继续摘花,“别去触碰从白骨里开出的花,这种罪,我承受就好,反正我已经罪孽深重。”
秦艽一手握住蒺藜的手,另一只手将她手上的花拨落,蒺藜蹙眉想说他,秦艽却转头去摘花,只给蒺藜留了一张侧颜,“人间地狱,我们在一起。”
蒺藜看着秦艽,她可否和上天打个欠条,她的罪可否等来生再还?
蒺藜用右手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眉眼含笑,轻声道:“好,但是我们不去地狱,等冬天过去以后,我带你去摩天岭,带你去见娘亲,娘亲身边的夕颜花一定发芽了。然后我陪你回南越看看你说的南越繁华,然后等我们老了,我们一起回摩天岭山下的那间小木屋,我们种一些药草,再种一些粮食,秋收冬藏,好不好?”
秦艽听着蒺藜一点点描绘,等他们老了,这几个字好动听。
秦艽左手附上蒺藜贴在他脸上的手,“好。”
等我们老了,我们还在一起。
这夜两人摘完了花后再回到营帐,蒺藜将花交给青龙处理,顺便让青龙取了一把匕首给她。
就这样,这夜两人宿在了楚都大军的营帐。
第二日,蒺藜找到秦艽,给了他一枚匕首,就是她让青龙取的那把。
秦艽接过以后,瞬间感觉到了冷意。匕首的匕鞘像是木质的,似是枯干而仍有韧性的树皮,饱含风霜的黛青色,在鞘身刻上了夕颜花的图案,很像蒺藜的随身之物。
秦艽将匕首从匕鞘中拔出来,感觉像是拔出了一块千年寒冰,锋利而刺骨,秦艽看着这把灵巧的匕首,想起了天枢手里的权杖。
匕首随秦艽手腕灵活的转换,仿佛看见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杀手。
蒺藜看着秦艽对匕首用的得心应手,“这枚匕首和天枢长老的权杖取自同一枚玉器,一部分做了权杖,便是天枢的法器,一部分我用做了匕首。”
这是蒺藜还没有被废弃之前就有的利器,是鸱尾为她寻的,她没有用过这枚匕首,但她也没有扔掉,她把匕首交给阁中人保管,如今正好给秦艽。
秦艽看着匕首,不得不说,这枚匕首很讨人喜,应该说会一点功夫的人都不会讨厌,秦艽随性一笑,“这是报答我昨夜为你寻的花么?”
蒺藜摇摇头,“自从遇到天枢长老以后,我就想起了这枚匕首,一直想给你,如今分别在即,你也要护自己周全。”
秦艽将匕首合上,握在手里,“阿藜,我最想护周全的人是你,”说着,从怀里取了一枚玉簪,“其实我也有一直想给你的东西,这枚玉簪是我在来有娀之前就准备好的,如果我这次能找到七年前让我魂萦梦牵的那个人,我就留在她身边,为她描眉绾发。”
秦艽将蒺藜的发钗取下,然后用玉簪绾上,将蒺藜拥入怀中,“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七年不见兮,思之如狂。如今终于能拥你入怀。”
蒺藜愣愣的被他拥着,想起月前她孤身见秦砚,然后被秦艽送回摩天岭的那个上弦月,她一直隐隐觉得秦艽很早就认识她且看着她了,但是她一直没有细想,如今忽然忆起,七年前那场盛宴,她曾注意到秦艽。不过那个时候的两人,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那惊鸿一瞥,就沉浸在了七年的岁月间了。
蒺藜回抱他,如今,她能有相信和依靠的人了,她想,哥哥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
可是,此时的歌鸲,很不高兴。
歌鸲在有娀城外,在南越的营帐里,“自从藜儿和那个秦艽走在一起后,就一直没好事,如今竟然到了只身一人入虎穴的地步,都怪秦艽,不该来招惹藜儿。”
郁离子叹了一口气,这几天,歌鸲一直在感慨关于秦艽和师傅两人的关系,觉得若是没有秦二公子,师傅肯定好好的待在他身边。
歌鸲已经想化身飞鸟,立刻飞到蒺藜身边护着她,他不能想象蒺藜万一出事他要怎么办。可惜如今距离如此遥远,没办法赶到蒺藜身边。
歌鸲一直喃喃自语,本来挺聪颖的人,碰到自己的妹妹就急的毫无章法了,“距离藜儿说的动手的日子仅仅只有两天了,可是我还没有想好如何保护藜儿,竹一,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帐内还有青鸽和竹一在侍候着,青鸽和竹一也看在眼里,如今小姐不在身边,始终无法安心。
青鸽:“公子,我和竹一一定护小姐周全,而且不止我们,秦公子他们也会保护小姐,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虽然话这么说,但青鸽也是忧心的,她联系了阁中的人,但是阁中人除了青龙一直伴在蒺藜身侧,其余人都在自己原本在的地方,似乎没有接到蒺藜有任何指令。
这意味着,蒺藜是没有打算用阁中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