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子慢慢睁眼,还没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神智不清眼神迷离。
领路的士兵看着忽然变了模样的郁离子,嘟囔到:“头发怎么变色了?”
青龙看到郁离子睁开眼,心急的对着郁离子说,“郁离子?快看看主子!”
郁离子还来不及想别的,整个人就被受伤的蒺藜吸引全部的注意力。
“师傅!你快将师傅放下来!”郁离子立刻起身,顾不得自己刚刚从昏睡中醒来,让青龙将蒺藜放到榻上,吩咐一旁的青龙去打点清水,自己转身去拿自己的药匣。
在这段时日里,郁离子刻苦钻研,水平已经远超军中医师了,郁离子又回到蒺藜身边,将蒺藜的左手看了看,却是被吓着了,左手手筋被挑断,血肉翻飞。
青龙很快端来了清水,郁离子不敢用力,轻轻擦拭刀口的周围,蒺藜像是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毫无反应,郁离子不敢耽搁,将止血的药撒在伤口,再涂上一层油脂状药膏,用白纱裹住流血的伤口。
郁离子为蒺藜号脉,看蒺藜如今身体究竟如何了,却发现蒺藜脉象及其紊乱,看着静静躺在床榻之上的蒺藜,久久不能回神,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师傅的左手,就这样废了?
郁离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忽然想起随大军一同出发的歌鸲,师傅受这么重的伤,那歌鸲呢?郁离子忽然站起身,望着青龙万分激动,“公子呢?”
青龙在蒺藜被竹一和心宿抱出来后才到的篱院外,没听到蒺藜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声,青龙现在更关心蒺藜,“公子和秦将军他们应该马上就回来了,主子呢?主子怎么样了?”
郁离子听到青龙的话,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可是看着蒺藜,又皱起了眉头,“师傅的手筋被挑断了,即使日后好好修养也很难……”郁离子不忍说下去,但青龙却是懂了郁离子的意思,郁离子一脸愁容,“而且师傅身体脉象也十分混乱,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是师傅应该快醒了。”
正说着,蒺藜轻轻咳嗽一声,郁离子立刻弯下腰,为蒺藜顺顺气。当郁离子打算直起身时,却看着肩侧垂下的银丝愣住了。
郁离子伸出手,想看看这是谁的头发,却再一次愣住了,他的手,指尖红润透亮指甲,那是他的手吗?
郁离子直起身,用手握住自己胸前的华发,这是他的头发?郁离子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青龙看着面前这个忽然愣住的一头华发的男子,不知道男子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模样。
“咚咚咚!!!”
营外忽然传来战鼓声,应该是大军回营了,听着战鼓声,郁离子愣愣的转身,然后突然快步冲了出去。
营外,梁朔带着大军回营,几千名将士归营,除了之前的战鼓声,却是一片死寂。
在梁朔的左后方,青鸽拽着面无表情的竹一,身后是同样安静的东方七宿。而右后方,飞白怀里抱着秦艽,旁边站着飞语。
青鸽看着在夜风中轻微颤抖着的郁离子,看着那随风扬起的银丝十分惊讶,脱口而出,“郁离子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青鸽只是问了那么一句,但并不等郁离子回答,放开竹一的手腕,急迫的飞到青龙身边,往郁离子出来时的营帐飞去,“小姐如何了?”
青龙:“伤暂时包扎好了,但是,等小姐醒来再说吧……”青龙跟着青鸽一起往营帐去,东方七宿也一同而去。
梁朔整顿着大军,飞白飞语将秦砚抱回主帐,期间,大军只有枪戟盔甲摩擦的声音,不见一星半点雀跃声,驻守营帐的大军都一脸莫名。
而郁离子还在寻找歌鸲的身影,他看着愣着的竹一,被飞白抱走的秦砚,死寂一般的万人大军,再想起受伤的蒺藜,郁离子告诉自己,不会的,他的公子不会有事的!他一步一步走到竹一面前。
竹一双目空洞无神,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他是个失明之人,可是郁离子知道,他不是。郁离子很想问,往日那般沉着冷静的竹一去哪里了?
郁离子伸出手,在竹一眼前挥了挥手,想将他的神唤回来,他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试着问到,“竹一,公子呢?”
竹一听着郁离子的话,眼珠一转,仿佛回神了,竹一盯着郁离子的眼睛,那里面盛满哀戚,郁离子怕竹一回答出他不想听的答案。
竹一直直的看着郁离子,忽然跪了下去,声音喑哑,“公子……不在了。”
歌鸲,不在了!
歌鸲,他不在了!
郁离子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他想起前天夜里做的那个噩梦,被梦魇缠身的感觉又回来了,郁离子觉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他仿佛看见了那一片炽热的火海,那一个堕入万丈深渊里的身影,他怎么救也救不起来,他怎么也够不着,郁离子睁着双眼,看着无边的黑夜,眼泪簌簌的往下流,静悄悄的滴在泥土里。
郁离子绕开竹一就想往有娀王城中奔去,竹一反应迅速的起身,一把拉住郁离子的手,竹一:“你想做什么?”
郁离子头也不回,“陪他,他在哪里?”
竹一放开了手,“找不到的。”
郁离子扭头看着颓然低下头的竹一,“什么意思?”
竹一便把他将蒺藜从洞中带出,最后歌鸲却被鸱尾拉进岩浆,最后那条裂缝一并合上的过程说了出来。
不冷不热的声音,竹一的话,仿佛把郁离子心中希冀的最后一线微光都熄灭了。
身体里所有力量都被抽走了似的,没有力气撑起一副身躯,郁离子脱力的跪坐在地上。
郁离子双手捂住脸颊,眼泪从指缝间滑落,郁离子不住的想起那个噩梦,他那么想跟着歌鸲一起去,他那么想跟在歌鸲身边,歌鸲明明说好的,等今夜一切结束过后,一起回摩天岭的,明明说好的,郁离子捂着脸,喃喃自语,“明明说好的,明明说好带师傅一起回摩天岭的!”
郁离子想起师傅,他站起身往营帐跑去,蒺藜如今还躺在他的床上,蒺藜还没有醒来,也不知,是不是不愿意醒来。
如今,蒺藜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郁离子一边跑一边想着,他不能放着师傅不管,师傅和公子之间血脉相连的关系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他们不是寻常人家的兄妹关系,在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从夕颜殒命后更是不同寻常。
亲人离世,这是怎样的哀恸?郁离子有记忆以来生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虽然他没有亲人,但是蒺藜和歌鸲都胜似亲人,他的这条命,不是他的,是蒺藜给的。
郁离子冲进营帐,青鸽守在蒺藜床边,四周站着东方七宿。
青鸽看着显然哭过的郁离子,她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如今小姐未醒,她不能自己先倒下了。
青鸽站起身,走到郁离子面前,看着他不再是栗色的长发,“你的头发,怎么一夜之间变白了?”
郁离子擦身而过,走到蒺藜身边,为蒺藜号脉,“本来,我想陪公子一同出兵进攻,可是他趁我不备,再参汤中放了药,我便人事不省了,等我醒来,头发已经这样了,可能是公子下的药刚好中和了我身体里的毒。”郁离子说的时候嘴角还轻笑着,可是笑着笑着泪水又流了下来。
如果他没有喝那碗汤,如果他陪着公子出兵,可是没有如果。
青鸽想要安慰郁离子,可是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她自己的情绪都还在起落中。
郁离子号着蒺藜的脉,眉头紧锁。此时,蒺藜忽然急剧咳嗽起来,最后甚至被迫咳嗽着醒来,郁离子看着蒺藜俯身咳在锦被上的猩红,眼睛睁得很大。
郁离子扶着蒺藜,“师傅!”
“青鸽!”蒺藜伸手,青鸽递上一方锦帕,蒺藜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鲜血。
青鸽扶起蒺藜,担忧道,“小姐!”东方七宿都担心着自己的主子,围在一边担忧的看着蒺藜。
蒺藜凄美的轻轻一笑,“别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蒺藜重新躺下,侧身躺在床上,仿佛是想要睡觉,蒺藜背对着身后关切着看她的人,“你们出去吧,休息吧,今夜幸苦你们了。”
无奈,几人只好出去,留蒺藜一人好好休息。
营外的竹一静静的站在帷幕旁,又回到了一动不动的状态。
躺在榻上得蒺藜,闭上眼睛全是歌鸲面对着他被鸱尾拽下岩浆的身影,泪水很快打湿了枕巾。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当变故突发,一切就变了。
蒺藜摸着头上那枚玉簪,将玉簪握在手里,秦艽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来找她?
蒺藜用右手覆在左手上,她感觉她的左手仿佛断了一般,毫无一点反应。
她的左手,废了。
蒺藜将玉簪贴近胸前,蒺藜苦涩一笑,除了左手,还有宫吟陌的毒!呵呵,鸱尾和螭吻果然不愧夫妻,果然知道什么最能折磨她。
蒺藜心里乱糟糟,脑海里交织着歌鸲和秦艽的身影,以及夕颜。
她还有摩天岭,这场戏,还要落幕。
蒺藜轻轻一笑,呵!她现在还要先活下去,她还要找到秦艽,她还要,回摩天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