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头的焦灼与让她呼吸急促而困难,胸口犹如烈火焚烧一般灼热。腹痛如针扎,一股遏制不住的呕吐喊油然而生,口中的腥甜悉数吐了出去后,她仿佛呼吸到了难得的空气,可这样的缓解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半盏茶的间隙,她的身子便开始不停地寒战着,仿佛置身冰窖之中。萧子衿毫无意识的躺在床上,时而喊热,时而又呢喃着冷。
“已经一天一夜了,尔等竟如此庸碌无,还未查所中何毒吗?”赵钦瘦弱的胳膊一下子掀翻了桌案上的药箱,“一个个都是庸医,太子妃若是有什么闪失,本宫定叫你们陪葬。”这话如此熟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这一次不知能否叫老天爷听见。
宫内当值的太医几乎全部进了东宫,从昨日夜里开始便守着太子妃,可轮番诊脉之后,无一人可以下诊断,只能靠症状判定为中毒,一种他们闻所未闻的毒,自是难以诊断用药。
“殿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赵澈亦是神色紧张,但如今也只能装作宽心来安抚侄儿。
今个一大早进宫参加贵妃寿诞,赵澈原本心情不错,却听说了这么一茬,急匆匆的便赶了过来。他游历四方多年,这种中毒症状似曾相识,太医们悉数诊脉之后,却无人能拿出救治方案。
“等尹大夫出来再说吧。”赵澈一个眼神,放过了一屋子求生的太医,叫他们逃命似的跑了。
尹鸿升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收拾好药箱才出了竹叶雕花的屏风。
“如何了?太子妃她……”
“回禀太子殿下,娘娘的毒暂时被微臣施针稳住了,但是毒性未知且病情不明,微臣还要好好检查一下娘娘的饮食。”
“尹大夫,可是白枯草的毒性?”赵澈猛然想起在南疆的一些见闻,白枯草的中毒症状与萧子衿此时的迹象有些相似,但也只是相似。他实在想不明白的是,白枯草中毒症状轻微,且以燥热呕吐为主,并无寒症。这得用多大量的毒才可以让她昏迷至此?
“白枯草?”尹鸿升常年居于北境,白枯草之毒只在书中见过,并未接诊过此类病患,“下官愚见,以为娘娘所中之毒更像是冰晶虫之毒。”
赵澈不再多言,只是心中疑虑未消。赵钦的太子妃已经故去两任了,最长的活不过一年。如今向来体健的子衿竟然莫名其妙中毒了,看来真的有人针对东宫,针对赵钦。
“殿下,下官斗胆一问,可曾查过娘娘的饮食,东宫谁会有下毒机会?”尹鸿升蹙眉一问,自己的少主如今生死一线,他却无能为力,心中甚是愧疚。
赵钦置若罔闻,只是对身旁的内侍吩咐道:“传本宫口谕,彻查东宫进出的食物及药材,务必找出凶手。十一身为太子妃贴身丫头,照顾不善,责令杖毙。”
“殿下饶命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十一顿时双膝无力,如坠了千斤顶一般瘫软在地。
十一可是萧子衿的心头肉,赵澈急忙求情道:“事情还未查清楚,此时杖毙太为草率,不如先打个几板子,关起来,等事情查清楚或者太子妃醒了,再做定夺吧,毕竟是她的陪嫁丫头。”
赵钦冷冷的将十一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宛若深不见底的冰渊,叫十一不敢直视。
“就按越王殿下说的办,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这跟杀了她有何区别?”赵澈不禁蹙眉,若是保不住十一,萧子衿醒来会是如何反应?这可是她视作亲姐的贴身丫头。
赵钦略有些怒色的登了赵澈一眼,“此乃东宫的事,皇叔是觉得侄儿连这点儿主都做不得了?”
赵澈浑身一颤,突如其来的恶寒让他身子紧绷,“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子妃待这丫头情同姐妹,若是杖毙了她,太子妃醒来怕是会难过的。”
“拖下去!”
十一浑身颤抖,临到嘴边的求饶也因为心底对萧子衿的点滴愧疚而咽了下去。是她没注意,才会叫别人有下毒的机会,害得小姐如今昏迷不醒,生死不明。
十一泪眼婆娑的望着屏风后面躺着的萧子衿,最后再拜别的磕了几个头。
雨后燥热,暖风阵阵,宫内的欢庆却不受影响的进行着。越王和太子过临近傍晚才自东宫出发,到得广安宫时,已近晚宴开席时辰。皇帝政务繁忙,只留贵妃和几个内命妇在隔着屏风的另一侧点戏听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祝寿的曲子,台下欢声笑语,满是奉承赞誉之言。
赵钦有些莫名的烦躁,连陵王赵澈上前行礼敬酒也不曾理会。庆王赵瑾向来爱凑热闹,之所以这会子才到,只因在凝香阁磨了一下午,愣是逼着苏潇潇为他挑了一身进宫赴宴的衣裳才姗姗来迟。恰好瞧见这一幕,本着不错过热闹的原则,他不嫌事儿的凑过去,“太子殿下这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臣等兴许可以为您分忧,否则这般折辱陵王殿下怕是不妥吧?”
自从赈灾归来,庆王在朝中威望也跟着见长,他却一点儿也不舒心,每每闭眼总能瞧见饿殍遍野,伏尸成堆。尤其是在得知太子明知是户部尚书之责,却为了诱他私吞灾款对百姓的性命视而不见时,对这个近年来崛起的太子殿下没了什么敬意了。
“本宫无心折辱他人,只是身子不适,方才怠慢了陵王。”赵钦挥手招来内侍官,重新端酒敬之,“还望陵王海涵!”
“太子殿下严重了,不知殿下身子有何不适,是否需要传召……”赵熙满饮杯中酒,想问的话还未引出来就被生生打断。因为身份,他不便探望,如今赵钦这般戒备于他,打听消息就更难了。
“本宫身子好的很,有劳陵王挂念了。”
晚宴开席,皇帝轿辇才至,沈贵妃急忙下得高座主位前来接驾。
“爱妃不必多礼。”亲手扶起她,皇帝浅笑着理了理她的衣裳,双眸情深似海,深不见底。就这么将她望着,目光却好似穿过了她看向别人。“今天也是她的生辰。”
贵妃眼角的笑伴着谢恩的话一并卡在脸上,如今她已经是宠冠后宫的贵妃了,但一想起那个女人,心中还是会毛骨悚然,会忆及她的脸忆及皇后的脸,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怎么了,你不高兴?”皇上免了众人行礼之后牵着她落位主座,好似并未提及方才之言一般开宴。
“臣弟祝贵妃娘娘容颜永驻,福寿安康!”赵澈扯着脸皮笑得略有些勉强,好在站的远,主位上的人瞧不仔细。
接下来几位小辈的王爷和文武大臣比照官阶品级依次上前行礼参拜。上位者的贵妃娘娘却是一整晚都没什么心思去关注谁在拜寿。
“歌舞继续,别叫朕扫了兴致!”皇帝由着内侍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后望向台下端坐着的赵钦,“听说这是太子妃准备的,她人呢?”
虽说请了当值的太医,但赵钦到底没有惊动整个太医院,应当不会影响到今个的计划。
“儿臣代子怡谢父皇关心,她身子有些不适,儿臣便留她在东宫休息了。”
杯盏相碰,觥筹交错,台上的舞姬纷纷下台,玫红色水袖穿梭于宴会座席之间,纤瘦的身段,婉转的歌声,妖娆的舞姿,叫一个个平日里三荤尽戒的文武官员都看傻了眼。
祝寿的舞姬从当中穿过,拂开层层水袖后进献千寿帖。烫金宣纸上好铺陈了一层金色的光泽,通体漆黑的寿字以各种不同的字体写在字帖纸上。
“祝贵妃娘娘福寿安康!”柔软的腰肢下压,高举祝词。窄袖之外薄纱轻缠,微风中徐徐飘动。
高座之上的帝王笑容寡淡,嘴角微微勾起,深邃的双眸将为首的舞姬打量着,探究中带着一抹阴鸷,许久才畅声道:“好,爱妃不去收下这份礼?”
沈贵妃不明所以的看了皇上一眼,历来没有贵妃亲自收礼的规律,但陛下既已开口,她又不好抗命。今夜总让她有点儿不安,自从皇上有意无意的提及了那个女人之后。她见皇上并未瞧自己,稍等片刻才叫女官搀扶着走下高台。
“尔等心意,本宫领了!云安,赏!”她示意身边的女官云安去接下万寿图和祝词,笑容一如既往的浅淡,眉头却有止不住的愁绪。转身之际,那舞姬左手扶上右腕,从窄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锋快的匕首出鞘的瞬间划破了缠绕舞姬的薄纱,直逼沈贵妃而去。
云安大惊,忙以手中万寿图格挡,奈何纸于匕首而言毫无作用。沈贵妃吓得跌坐在地,眼见四周禁卫军齐齐扑了上来,可到底比不过刺客和她之间的距离。
沈家乃将门氏族,家中男女皆会武功。宫中女子多以柔弱博宠爱,她曾经也不屑一顾,但见皇上对贤妃柯凝青的宠爱,方觉柔弱才能让帝王青睐。多年来她一直隐瞒自己会武的事实,从未在圣上跟前暴露过。此番性命攸关,她犹豫再三,正被逼无奈打算出手,却见云安护主心切的扑了过来,便顺手将人拉住,扯到身前做了肉盾。
座上的帝王不禁蹙了蹙眉,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亲身冲了过去,“来人!护驾,保护贵妃娘娘!”
太子座前早已护卫如铁桶,藏在人影下的他不禁握拳捶桌。差一点儿,她隐藏多年的面皮差点就被撕下来了。她的命,欠母后的命,也差点就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