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静默，夜风吹落枝头残叶飒飒作响，枯叶落水面，泛起圈圈波纹，鱼戏幽潭，水声清冽。顾婓清率先放下筷子，起身行礼道：“世子，我吃的差不多了，先行告退。”
萧子岳默然点头，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去吧，早点儿休息。”
“哥！”萧子衿怕他也找个借口走开，急忙拽着他的衣袖，“哥，你……难道真是父王想要……”
萧子岳不慌不忙的坐下，满眼柔和的看着妹妹，这个人是他们父子俩从小护着长大的，虽然为了不伤母妃的心，他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护着萧子衿，但对她的疼爱可没少过一份，她这样巴巴的看着自己，让他不得不心软，“子衿啊，父王的为人你不知道吗？权势于他而言算得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主动进京？”萧子衿对兄长的话还是极信任的，只是心中疑惑一时难解，“为什么还要帮太子还林府上下？”
她到底是心如明镜。萧子岳看着她，心中竟有一丝欣慰，“你呀总算不傻，只是这性子还是还得磨一磨。你问这么多问题，我不能事事都回答你，因为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
“更安全？你到底想做什么？”萧子衿心惊，“应该问父王到底想干什么？”
“之前太子给我下的那毒症状奇特，尹大夫几经研查才发现喂食了白枯草的冰晶虫可以提炼出这样的毒。白枯草虽生在南疆，但是鲜草无毒，必须是草药枯黄之后才有剧毒，而冰晶虫却是不能离开北境存活，所以这毒必然出自北境。哥，你们……”
萧子岳一巴掌排到妹妹的头上，无奈的白了她一眼，该聪明的地方不聪明，该笨拙的地方却又总能灵光乍现，“跟我来！”
“哥你还没告诉我！”
“毒是北境的又如何？”萧子岳拽着她一路往后院的书房走去，里面群书杂陈，昏暗的烛光随着窗口的风摆动，惹得影子时长时短。他挑出一本书，从书里翻出了一封信，“父王给你的。”
萧子衿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心中竟有些酸涩和暖意，她想念父王了。
“不拆开看看？”
落款的时间是七月底，想来这信父王早已经写好了，可是却被兄长藏私了这么久。萧子衿噘着嘴耐心的看着信上寥寥几行字向来不爱哭鼻子的她，眼眶竟盈满了泪水。
“这毒是父王命人研制出来，看似毒性凶猛实则没什么伤害，白枯草和冰晶虫的毒性本就相克，所以在拖时间长一点你可能就会自行痊愈了。
太子殿下的计划父王和我早就知道了，他想要趁机出去沈贵妃，但是寿宴是你办的，父王不想你受牵连便暗中给你下了这毒，只是他没想到殿下还会给你下药，以至于毒性被别的药牵引出来，看上去药性更加凶猛。他担心你有什么意外，便提前将我送来京都，你以为这解药真的是尹鸿升研制出来的？”
“解药是你给的？”萧子衿合上信，一封在平常不过的问候信，字里行间透露着北宁王对她的关心，半点不曾提及北境与东宫之间的事情，“怪不得之前一直束手无策，后来突然变解毒了。那此事功亏一篑，万一叫刑部查到了什么不就……”
“刑部尚书是东宫的人，你以为他能查出来什么，只是可惜了冥月门派来的杀手！”萧子岳不由的感慨，“若是派来的是冥月门第一杀手，沈贵妃恐怕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哼，第一杀手，如今冷颜已经废了，又被你们联起手来害的生死不明，你们……”说起这事萧子衿就有些来火，“赵钦和沈家的恩恩怨怨你们掺和什么？”
“我也不知道父王为何独独对刺杀沈贵妃如此上心，但是既然你嫁入东宫，父王便要想尽办法保你周全，哪怕有一日东宫被废，也要保住你的姓名，你可明白他一片护女之心！”
“父王疼我，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我不明白这件事和林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要帮赵钦扳倒林铮？”
萧子岳拍着她肩膀的手微微僵硬了，虽然父王跟他说过很多相关计划，可是却没有解释为何这么做，“不知道，可能只是因为父王想助殿下登上皇位吧，林铮是皇上的心腹，从不偏帮任何人，此番女儿若是嫁给了越王，岂不是不能再持身中立了。所以还不如铲除他，一了百了。”
萧子衿将信将疑，但又挑不出他话中有什么不妥，无奈之下只能慨叹，“皇上这多疑的性子真是可怕。”
“所以你要小心。”萧子岳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梳好的发髻被他这么一碰便有些歪了，“父王临行让我嘱咐你没事就留在东宫里少出门，无召不要进宫。”
“我又不是没事干，往皇宫跑干什么，你放心吧！”萧子衿摸了摸鼻子，笑得竟有些憨，“哥，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休了柳姐姐吗？”
萧子岳笑了笑，眉头轻皱，异常苦涩。他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没有给个合理的解释。其实萧子衿问的很多问题他都模糊过去了，但是这个他要怎么说。心隐隐作痛，思念时时刻刻的绞着他，让他几乎夜夜失眠，“你问我这么多，换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啊？你想岔开话题！”她才不上当呢，一把攥着哥哥的衣袖，“别想骗我！”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告诉你原因！”萧子岳不肯松口，便任由她拽着衣袖，要不是衣服布料结实，怕就是袖子和衣裳分家了，“你莫不是怕答不上来！”
“行行行，你问吧！”她松开手，将父亲的信视若珍宝一般装回信封塞在怀里，“可别考我什么诗词歌赋啊！”
萧子岳不禁笑开，虽然心中仍旧不免苦涩，但已经没有方才那般心如刀绞了，“哎，知道你不学无术，我不会问你这些高深的东西。我只是做个假设，你挺好了。如果你要去做一件未知生死的事情，你会想带着他吗？”
“谁啊？”萧子衿听的莫名其妙。
“还记得子怡受封郡主的那个冬天，你被迫从军营回王府……”萧子岳一面遥忆当初，一面又似想起什么来，“我记得你回府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手炉，谈及那个给你手炉的公子，你那黑透了的脸才算有点儿神色。你喜欢那个人对吧？能让你在那样的情形下笑出来的人，定然是走进你心里的。”
“哥你胡说什么？”萧子衿轰的一下，脸红烧到耳后根，“这都是哪一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怎么现在提起？我笑是因为他武功太差，还妄想以一己之力护手下周全的模样太可笑了。”
“恐怕不是吧，这样的人天下何其多，也没那个被你记得这么清楚。罢了你不承认便当做没有吧。只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要做一件生死未卜的事情吗？若是他……萧子衿不由的蹙眉，“我懂了哥，只是这样的话对柳姐姐来说太残忍了，你就不怕她恨你一辈子。也许她宁愿陪着你，也不愿意一个人活下去呢！”
这样的设想其实没什么意义，萧子岳一直都知道，既然已经做出来决定，要以残躯了却父王夙念，那边决不能拖着欣阳一起送死。只是萧子衿的话，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他亲自将人送到王府门前，手里提着的食盒被他装满了这几日送去的糕点，原本打算蒸着明个送去的，既然她在便由着她带回去了。
萧子衿接过食盒，凑近兄长的耳畔，“哥，我想了很久，如果我是柳姐姐，绝对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而去，自己孤独终老。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