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吗?”
“清嘉愚钝,只想出其中一二。”
若静师太神情柔了一些,说:“你这孩子从小聪慧,指点你一二你就能见微知著,如今想了一个上午只想出一二,说明这回真是遇到难题了。该来的总会来,不躲闪,不逃避,心平气和,无愧于心就是了。”
“可是师太,我愧对于我母亲。”她直直的看进师太的眼里。
不曾想师太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说:“这是命中注定的劫,孩子。你和你母亲始终是不同的,不必过分压抑自己,有时候顺其自然,一切都会好的。起来吧,吃了午饭再说。”
她出生之时她便料到这一天迟早会来。
看着桌上的豆腐、青菜、苦瓜,清嘉笑说:“师太真是一点都没变。”
“哪能一点都没变,不过贫道还是贫道罢了。”
清嘉想着师太的这句话,尝了一口豆腐,细细品味,说:“吃来吃去,还是师太的豆腐最好吃。”
听了清嘉这句话,静若师太笑了:“你这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跟孩子似的。”
“不管我多大了,在师太眼中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顽皮。”
师太无奈的摇摇头,说:“吃吧,食不言,寝不语,长那么大了还是没记性。”
“我记得,可总是忍不住嘛。”
“你啊。”
清嘉悄悄的看看师太,时间流逝太快,而她错过太多,皱纹早已爬满了眼前这位,淡漠中又有些温暖的,她今生最惦记的人的脸庞,还好她和蔼可亲的面孔没变,幸好,幸好她还有她。
吃完午饭后,师太说:“陪我下盘棋吧,许久没下过了。”
“好。”清嘉轻声回答。
她们下的是围棋,师太执黑子,清嘉执白子,这是她们下棋必然的选择。
清嘉少时不明白,问:“为何师太为黑子,而我为白子呢?不应该随机抽取以示公平公正的么?”
师太回答说:“随机抽取是为公平公正,但若一人主动选黑子,另一人无异议即可。”
“那我有异议。”小小的清嘉不满说。
“你有何异议?”
“世间万物,顺应而生,一切皆应平等。又,我国自古有红为喜、黑为衰的说法,所以婚嫁节庆喜用红,哀伤白事宜用黑。如今师太与我乃同为人,理应平等相待,哪有师太执黑我执白,这不平等之事延续之理?”
师太叹了口气说:“言之有理,但你切要记住,有理不一定走得通,万事还得靠自己。若贫道执意如此,你又能奈何?”
“我,我”小小的清嘉没想到师太会这样,急红了眼,“师太不讲理。”
“人有千百态,大有不讲理之人。”
“那,那,那我不跟你玩了。”眼泪在打转。
“若是如此,那你岂不是孤家寡人?”
“不会的,不会的,我还有母亲,还有干妈。”
“鸟儿大了就要飞走,况且生老病死谁也阻挡不了。”她的意思是,母亲和干妈总有离开的一天。
小小的清嘉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师太,她说的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只知道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袭生心头,眼泪哗啦啦的流。
少时不明白,如今当真“孤家寡人”了,眼泪也不再轻易的流了,这才真真的明白,师太的良苦用心。
想到这,清嘉微微一笑,说:“师太教我围棋时,可下了不少功夫。”
师太也想到了,笑看她一眼,说:“可不是!那时你跟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哪里闲的住。幸好你终究是学会了,要不然都没人跟我下棋了。”
“清嘉实在愧对师太,您教会了我,我却没能陪您多下几盘。”
“那时只想你静下心来,没想过日后,如今,你能陪陪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清嘉想来还是觉得愧对师太的,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这时她的棋已渐渐处于弱势,清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终于,她还是无路可走了,说:“师太的棋艺恐怕清嘉这辈子都妄想赶上了。”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切皆有定数,又何必言之过早。”师太说到这,平静的脸上才浮现些许笑容:“你比上次进步了不少。”
“去了C市后,闲来无事就在茶楼里看了几回棋,实在算不上什么进步。”
“肯学毕竟是好的。好了,我累了,想要休息了,你去吧,小心些。”
“多谢师太,师太歇息。”
多年来培养的默契,果然还是师太了解她。
太阳当空,多走几步都热,清嘉慢悠悠的往后山走。
其实静姑庵已是在后山,这里人迹罕至,庵里不过几个人。只不过她要去的地方还要往后一点,那里有她住过的屋子,走过的路,种下的树,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她……最爱的人。
后山种的多是乔木类树,许多长的高大笔直,也有少许的是外扒长的。
清嘉摸着它们粗壮的树干,有些晃神,原来它们都那么粗了,自己也离开那么久了,不知道山顶上的那棵木棉树怎么样了?
那棵木棉树是清嘉和她母亲一起种下的,清嘉还记得种树前后的种种。
那时她天天在后山树林中玩耍,看到的都是些树和草,连鲜花都很少见,对此她表示很烦恼,向母亲抱怨:“母亲,为什么我们要住在这里?”
“清儿不喜欢这里吗?”
“也不是,就是我天天闭眼前看到的树,看到的是绿色,天天睁眼呢,看到的也是树,也是绿色。不是树,就是绿色,我觉得有一天我也会变成树,皮肤也会变成绿色的了。”
“呵呵,怎么会,我的清儿永远都是白白美美的。”
她撇嘴:“母亲这是在说自己是白白美美的么?见到我们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生的,因为我像你。”
“你是我女儿,不像我像谁?”
她脱口而出:“父亲啊。”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父亲是母亲的禁忌。
果然,她偷偷看母亲一眼,母亲脸色都白了,她小心翼翼地说:“母亲,我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