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叔显然不相信:“廖家人没逼你?”
逼?清嘉记得她从未告诉谭叔廖家的为人,可他一开口就说逼,而且他对她和蓝世然的关系显然持怀疑态度,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谭叔调查过廖家,那二十几年前的事他又知道多少?
思量再三,她说:“母亲当年送我回去时,提出的唯一要求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尤其是婚姻。”
提到她的母亲,谭叔不免叹息:“可惜了你母亲,那么好的一个人,最终却……”
“谭叔,这是母亲的一种解脱,您应该祝福她。”她看着谭叔,诚恳的说。
“唉。”
谭叔眼睛看向别处,眼神空洞,神情略带沧桑,许久后,他对清嘉说:“给谭叔弹首曲子如何?就弹那首‘雾中花’。”
“好。”
雅室内,悠扬婉转的琵琶声伴随着如泣如诉如怨如哀的苏腔女声响起……
吉时到,红装罩,
烛光摇曳春宵落(lào)。
无知新妇孝,
敌不过他闹。
本是富家贱女,
错了终身,
幻作一粒尘埃,
消于辉烟气。
雾中花,梦一场,
醒来空有寂寞享。
有谁知我意?
有谁惜我命?
不过命中注定。
残了此生,
化作一缕清风,
畅游天地间
……
一曲毕,两人沉默,仿若一针落地的声音都会惊扰到他们。
其实清嘉不想弹这首“雾中花”,这首歌记录的不堪往事太多,承载的复杂情绪太满,勾的人生生坠入回忆。
而这,无论是对她,亦或是他,都是一种痛苦。
此时,隔着一幕帷帘,她也能清楚的感受到谭叔的痛苦,却又无从安慰,只能赔以沉默。
“清嘉?”突兀的试探声在门口响起,清嘉和谭叔都被惊到,望向门口,只见谭仲坤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蓝世然站在门口,眉头微皱,眼睛微眯,看不出喜怒。
路维站在恭敬的站在他的身后。
清嘉缓缓站起,用手拨开帷帘,慢慢走出来,他这才确定帷帘里的的确是清嘉。
清嘉走到谭叔面前,双手在身前绞着,略带歉意说:“谭叔,对不起,我……”她也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
“丫头,没事,你去吧。”谭叔安慰她说,只是怎么也挤不出笑来。
“那,您保重。”
走到门口,清嘉又对谭仲坤点点头,里面的深意只有他们两人看的懂。
蓝世然很不满清嘉的做法,那种他完全在状况外,控制不了的感觉很糟糕,于是快速走向电梯,也不管她跟的很吃力。
回到套房,路维就很识趣的没有跟进来。
而蓝世然,几乎一进套房,就迫不及待的拿出一根烟抽,清嘉皱眉,安静的坐在沙发上。
蓝世然站在落地窗前抽完烟才坐回沙发上,看着清嘉说:“不解释一下?”
她不懂:“解释什么?”
“夜深人静跟别的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她皱眉:“谭叔是我的长辈。”
“长辈,算哪门子长辈,我怎么不知道廖家还跟姓谭的有血缘关系?”
清嘉算是明白了,这男人没事找事,她耐着性子问:“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不是你想怎么样吗?”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意静的说:“我本是去跟谭叔说一声我明天走的,他看我有时间就想叫我弹首曲子给他听,我应允了,所以去了楼下的雅室,再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哼,他要听曲子还找不到人弹,非要你弹吗?”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是。”
他眯眼看着她,不屑的说:“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沉默,眼睛看向茶几。她的心很累,尤其在弹过那首曲子后。
他看她这副样子就来气,他不喜欢别人不听他的话,而清嘉这样就是在反抗他。
他不悦的说:“说话。”
之前蓝世然喜怒不显于色,现在就是真的生气了,清嘉眼神复杂的看向他,平静地问:“郭可欣小姐的芭蕾舞,你觉得如何? “
蓝世然一惊,随后不悦的说:“欣欣跳的很好,独一无二,任何人都不能比拟,你别给我扯远了。”
“就像你说的,郭小姐的芭蕾舞独一无二,那么对于谭叔来说,我弹的那首曲子也是独一无二的。”
“放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了?”他很生气,他和欣欣那是两情相悦,她和那个老男人像什么话,也不想想她的身份。
“我时刻谨记我的身份,也时刻注意我的言行。那首曲子,这世上只有我能弹的出来,我不觉得满足长辈的一个小小要求有什么错。”
“做错事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他气的不轻。
清嘉低头不语,曾经,也有人这样不分是非黑白的责骂自己,而自己说什么都是强词夺理,都是错,于是自己拼命逃离,如今,还是怎么逃也逃不掉么?
蓝世然看清嘉低头久久不说话,原本还想说她的,却突然看到她流露出悲哀的神情,心猛地被触动,到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清嘉自嘲的笑,笑自己太天真,笑自己太傻,笑自己无能为力。
蓝世然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这样的她对他来说太陌生,这些悲哀、自嘲的情绪是不属于她的,她只属于那种对一切都冷淡至极无动于衷,面上永远一片风平浪静的人。
“蓝世然,你知道吗?曾经也有人像你这样,不分是非黑白就给我判罪,那时候我多想,你知道我多希望有人找出来说,‘清嘉,我相信你,你没有错’,可我知道,这是奢侈,所以我对自己说,‘清嘉,忍忍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有一天足够强大时,就没人欺负的了你了’。很多年过去了,可我的力量还是不够强大,于是我学会了逃离,逃离不属于我的罪孽,可现在我明白了,我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命运,逃不过命中注定。所以啊,呵呵,蓝世然,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于我,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