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三年六月,沙漠之上,一支行驶于塞外的马车队伍里,静静地坐着一名女子,青黛倚地,良久,良久,终起对镜梳妆,纤纤玉指拿起一枚螺子黛,匀胭脂,理红妆,贴花黄,描绛红,戴华冠,终究妆毕。
彼浓华矣,艳若桃李,慕容婉儿,名满天下,艳绝四方!
一名婢女进来道:“公主,莫西国到了。”
“知道了。”她淡淡地道,却是不动,只是看着镜子里的人儿,是那样艳丽。
过了许久,婢女才又请命:“公主,莫西国到了,需下马了。莫西国太子殿下正在城门口等您呢。”
她垂了垂眸,不知想了什么,终究扬起手道:“扶我下去吧。”
“诺。”
出了马车,太阳刺得那么耀眼,耀眼到再也看不清回去的路了,这次······真的与你永别了。
“恭迎四方城桃夭公主!”
她转身,带着身后的队伍向前方走去,凤袍肆虐的扬起,火红的嫁衣在阳光下显得那样炙热。
“见过太子殿下。”
她行礼,他扶起,眼里是说不出的温柔:“婉儿,我终于等到你。”
他一袭红装,嘴角上扬,扶她上轿,望向她,单脚一踏,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至美,一声:“回宫!”更显意气风发。
队伍过后,城门关闭,没人注意到城外的沙土中埋下了一个绿色的翡翠,晶莹剔透。
这一日,皇宫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莫西国举国欢庆,数十里的红妆,迎亲队伍的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花瓣,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看看他们莫西国的太子,想去瞧瞧那天下第二的美人。
喜乐,一阵接一阵的又吹又打,红幔不停地飞扬,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如今实现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只是新郎不是李漠。
只是夫妻交拜后,慕容婉儿却掀下了盖头,身旁嬷嬷连忙提醒她不合礼数,商玉麒却道无妨,只是问到:“婉儿,怎么了?”
“殿下,婉儿想喝三杯酒。”
“好。”他立马命人拿酒来,为她倒了三杯。
慕容婉儿举起,一杯对着莫西国文武百官,皇亲贵族,愿两国和平,携手并进;
一杯对着商玉麒,谢他一念情深对自己,谢他出手助四方;
最后一杯,对着李城,只愿他能照顾好自己,守护好四方一城。
三杯酒,是酒,是意,更是过往与交织,饮过,她便彻彻底底的是莫西国的太子妃,这一世再无法回首!
李城铁骨男儿,在看着她喝下那三杯酒时,也不免红了眼眶,他举起一杯酒对商玉麒道:“婉儿虽是已和亲公主身份嫁到莫西国,但她永远都将是我们四方城最尊贵的公主。纵然现在四方城不如莫西国,但如果她在这受了任何委屈,我们四方城都会倾尽所有为我们桃夭公主讨回公道!”
商玉麒一笑:“城将军之心本宫自然明白,这一世定让婉儿安好无忧!”
他知道,他会的,从商玉麒肯亲自到城门迎接慕容婉儿的架势他就知道,他会对她好的。
这个时候,什么天下,什么国家,李城的心里都已装不下,他只知道从今以后,他和她能见的机会也很少很少……
这世间,我们终究都变成了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李城便率车队回四方城,甚至都没有跟慕容婉儿告别,他知道多见一面,便多一分思念,婉儿,从今以后我再不能在你身边,你一定要过的很好,很好……
仁和三年,桃夭公主出嫁莫西国,两国从此友好往来,互通商贸,彼此共进,元气虚弱的四方城也在莫西国的庇护下,休养生息,渐渐恢复强盛。
从此桃夭公主被载入史册,一眼开尽倾世桃花。
年底,天下英雄榜开榜,天下奇女子第二名——桃夭公主。
仁和四年,江湖第一大帮派拜月教东山再起,年末,苏倾绝率江湖势力与其进行抗争,终将其粉碎彻底,天下完全恢复平静。
仁和五年,莫西国太子商玉麒登上皇位,封桃夭公主为后,同年,桃夭公主为莫西国诞下皇子,两国欢庆,赐名“合堃”。
仁和六年,莫西国大旱,桃夭公主为其献策,四方城出手援助,莫西国顺利度过灾难,两国来往更加密切。
仁和八年,桃夭公主患病,久治不愈。
仁和十年年初,莫西国陛下带着小皇子陪桃夭公主回四方城探亲,一片欢好。
同年三月十五,桃夭公主病逝四方城,终年二十五岁。
我们的故事,到这也该结束了。
记得那时桃花正茂,在知秋公主的院子里,慕容婉儿坐在那棵桃树下,懒懒的,让阳光透过桃花的影子映在她的身上,她病了太久,导致脸上甚至没了血色。
李城端来一碗药,坐在她身旁细细地给她吹着热气,她看着他轻笑:“城哥哥似乎变了好多,又似乎没变。”
李城一笑:“哪里会没变,我都快三十了。”
“是呀,我都二十五了。时间,真快呀。”
“嗯,堃儿都有五岁了,他长的真像你,长大怕是个绝色美男子。这次你们回来定要多待一段时间。”
“嗯。所有人都会待他很好的,特别是你这个舅舅。”她笑着说着,看着这满院的春色,想到幼时她坐在这棵桃树下,靠在李漠的肩膀上,阳光也是这样懒懒地撒在身上,她闭着眼睛,不时地呢喃着悠悠上邪,听着他的呼吸。
“那人现在如何了?”
那人自然是问的借李漠身子醒过来的人。
“他过的挺好的,每天在江湖上打打闹闹,认识了许多朋友,和任兄他们也玩的挺好,几年前的大战,他出了不少力,不过他不愿意出名似得,便把自己隐藏起来了。”李城道:“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有时候我来竟也会碰到他。”
“云姐姐以前也会有着师姐的记忆,他会记得这里也是正常的。”
她说着,喝了一口药,有些苦,不过却喝习惯了,她病的这两年,商玉麒一直在她身旁亲自照顾她,每每喝药时,总要试试温度,尝尝苦不苦,旁边一定会准备好蜜饯类的甜果子放着,他对她,是真的好,这几年她早已把他当做了亲人,也愿意为他去做一切事情,她是爱他的,只是不是爱情。
李城也给她准备了甜食,他知道她是最不爱喝药的人了。
“你们总待我如此细心。”
二人一笑,她看向那颗梧桐树,还记得以前她对知秋公主说,她和李漠一定不会像知秋公主和金兑一样,没想到最终也是个曲终人散的下场。
梧桐,桃树,你们寄托了我们的爱情,可惜,我们却没有个好的结果。
“上邪,我欲与君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咏着上邪,说着:“今年的桃花似乎开的挺好的。”
“嗯,”李城说着:“确实很好,上一次开这么茂盛还是在你出嫁的那一天,只是在你出城以后,满城的桃花都谢了,一片一片的如雨飞扬。”
她闭着眼一笑,一朵桃花悄然落下,而她也再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