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看烟花一瞬间在天空中绽开的时候,散乱成一片片辰光,照进人的心里,苍凉而温暖。旁人都说,烟花绽放的是落寞,而我却总觉得,那是一片热烈,那是盛放的烟花对天空的热烈。我总是在想,我今后若是爱上一个人,也会像升到天空中的烟花一样热烈。
我自小就被父母送到了紫竹观里,被师父收养,我的记忆里甚至都没有他们的样子一闪而过。师傅说我刚被送来的时候才三四个月大,抱在襁褓里的时候整个眼睛都充盈着灵气,使她相信,我是这千年深深寒云笼罩的玄门里,下一个灵女,所以她对我抱了很多希望,总是严格地教导着我,我备受师父器重,但是身边的人,却总是离我很远,除了师父,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我,他们说我是天生的孤星,靠近他们他们就会沾惹煞气,倒大霉。其实我知道这都是她们杜撰的而已,她们只是羡慕我多得了些师父的宠爱,所以我一直那么孤独,师父的严苛也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但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我记得那个时候,师父总是采些小黄花给我,别在我的发间,她对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一片赤诚,我一直懂得,所以师父不论给我怎样严苛的管教,我都是坦然接受,挂着微笑,不让她觉得一丝一毫的冷清。
这世间的冰雪那么多,师父心里的冰雪也那么多,所以我希望,我给她带去的都是温暖,是烟花一场的热烈。
“紫衣,你为何还在这里?该去晨练了。”清晨阳光正好,我便孤身一人在后山看着一滴滴清露在荷叶上跳跃,看得出神,看一片天空就那样映射在一滴小小的露珠里,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那么玄妙,让人分不清楚,让人觉得十分美好而又十分落寞,师父突然从身后出现,温柔而又让人不容置疑。
“师父别担心,我这就去,我只是看这样一滴小小的露珠竟然能囊括整个绚烂的天空,觉得十分神奇,便看多了,看得失神了。那我先走了,师父,眼看着这荷花就要开满池塘了,师父便留下来看看这荷花,颐养性情吧。”我看着荷花开的十分绚烂,便说道。
“紫衣,今日别去晨练了,就留下来陪我看看荷花吧。上次我这样心平气和地看荷花,还是两百多年前,有一个人带我去的。那个时候,我还是个温暖的女子,心里全都是那个说我像极了芙蓉的人,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我的命里那么孤独,我们正准备成亲时,他便突发心疾走了,离开了我,冰冷的尸体告诉我,一切都回不去了,后来我就伤心欲绝来到了这里,如今已经过了两百年,只是从前的记忆还是那么鲜活,让我只要想起来,就会依稀感受到无数的温暖,但也因为温暖的无以复加及无法挽回,让我心里飘荡着无数的冰雪。紫衣,你说,如果还能回得去,我是不是不该再遇见他?”师父的眼里闪着温暖的神色,可又那么清冷,让我一时失了神。
“花落人尽,花落了,人便会走光,命运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可以停留下来,只要往前走一步,就离失去进一步。我觉得,只要真情像烟花那样轰轰烈烈地开一场,就足够了。如果我们守着一样东西,只是为了占有,注定与设想的南辕北辙,我们只要问心无愧地爱着,等着一切再次卷土重来。如果一个人看烟花,只是看到了它的短暂,看到了它霎时的凋落,便注定会积郁成疾,被美好所重伤。有时候,美好的东西伤起人来反而更伤人,让人手足无措,因为失去是不能承受的重,因为人总是无法面对失去,不如我们一开始,只看到烟花的美丽,看一瞬便潇洒离去,也许一切反而会有新的起点,我们也不至于步步都迷失。”我想到烟花绽放,心里升起了数不尽数的暖意。
“你说得对,原是我太看重结果了。但是只要一想到他的笑容,我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离开他,舍弃他,他永远在我心里,永远占据着我的心,让我没有办法找到一个空隙落荒而逃。你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就像看烟花,看一瞬便潇洒离去才不会伤到任何一个人,怪我太贪心,想着那场烟花都是我的,所以奋不顾身地投身进去,误了整整一颗心,误了他的许多时光,如今想来竟觉得你说的这样最是美好,最好的结果,原本就不是纠缠到老,也不是藕断丝连,而是看着一个人的幸福,记得他的音容笑貌,却也只是简单记得,不掺杂爱情,也不掺杂想念。”师父悲伤地说道。
“师父,其实我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像烟花那样轰轰烈烈地爱一场,余生便足够了,也许无法接受离开,但总归比从来没有遇见过好。师父,其实我很羡慕您可以这样想念一个人,不像我,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我总觉得,我遗忘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但我始终想不起来,这样的命运,也很残忍呢。至少命运没有剥夺你的记忆,还能让你想起他,指不定还会有一个因缘际会,让你再次遇见他,那时候,你还是可以走到他面前,谱写新的缘分,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师父,您也要相信才好。”我看着荷花几度开落,觉得冥冥之中一切都有重头再来的可能,我想缘分只要把握住了,便能再次温暖我们,便能再次让人遇见苦苦等待的故人。
“紫衣,你小小年纪,见识居然如此开阔,我果然没看错人。只是你有所不知,花开花落如此循环往复,但人的轮回,总归与花不同,没有那么轻易,而且岁岁年年的花开里,要等一个相似的灵魂也不容易。其实等一个人远远没有那么简单,等不到了,那便不等了。但是,人的痴心,远远不会有尽头,只要有能等到的希望,便不会放弃,就算等的头破血流,也不会更改一片痴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人海里找他,但是人海茫茫,依旧等不到一个他的消息。”师父摘下了一朵荷花,眼里全是柔情,仿佛回到了那个一片芳心萌动的时候,眼里心里都是暖意。
“师父,我有一种感觉,他很快就要回来了,您再等等,到时候,这一片荷花,你们就又能一起看这荷花了,到时候我便会在你眼里看到万丈桃花了,师父,我此刻,也是如此希望他早点回来。”我又摘了一朵小小的荷花,送到了师父的手里,师父拿过去,又痴痴地看起了那一支荷花。
“希望一切如你所言,我心里很欢喜,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笑的开心过了。紫衣,我平时这样严苛地对你,你不要怪我狠心,我这也是为了让你以后能比我多些选择,不至于在面对心爱的人时,像我一样窘迫,我希望你能勇敢追寻自己的幸福,能勇敢与命运抗衡。我希望你就像一朵清荷一样,永远地盛开在天地之间,心里散着清香,永远不被浊世的爱恨情仇所扰,简单地活着,倘若你遇到了那个想厮守一生的人,也能自由地随他浪迹天涯,只要你幸福,我便觉得足够了。给,这朵荷花给你,属于你的荷花,总归是不一样的。”师父递来荷花给我,便离开了这里。
“我会做师父心里喜欢的一朵清荷。”我大声喊道,便目送着师父走远了,心里那样温暖,也那样孤独。花落人尽,但依旧有许多温暖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