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经历的一切实在太短,都经不过一场花。也许,有那么一个地方,你依旧会遇上同样潦倒的浣花女子,而她,伸出手摘一朵花,就会散出一股清香来。
我在青灯古佛旁,已经忘了俗世所有,也忘光了我与灯橼那些纠缠,只是星光浮现的时候,我便突然觉得,我对灯橼的感觉,并不是喜欢,而是从小一起长大,滋生了依赖。
后来春天到了,我就常去溪边浣花,摘下一朵一朵,清洗干净,便带回寺里让伙房的人做花饼,也会晒干一些做花茶,更多的,是晒干了做枕芯,听说,花枕最能让人安眠,所以我做了好几个,给了师父一个,剩下的给了一些师姐师妹们,没有的人就一直来找我要,所以我这天,便照例来到了溪边浣花。
“姑娘,我来给你摘花,你也便能早些回去了。”我抬起头,一个笑起来像月牙的男子对我说道,然后熟练地摘起了花。
“公子不要费心了,我自己一个人便可以,公子快去观赏别处风景吧,我就不浪费公子的宝贵时光了。”我笑着说道,但语气很疏离。
“姑娘这是要我去哪里看风景,你就是我全部的风景啊,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折回来,不如我就在这里替姑娘摘摘花好了,低处的花都被姑娘摘光了,高处的花姑娘摘起来定是吃力,所以我来了,不收一分钱心甘情愿为姑娘效劳,姑娘就在心里偷偷乐吧。”他笑着对我说道,每一句话很是温暖。
“公子再这样言语轻佻,就不要怪我棍棒相加了。”我拿起一根棍子,对他说道,假装自己很不近人情,我不想再招惹任何红尘之事,所以便这样无理着。
“姑娘怎地如此,不如你过来试试这高处的花你能不能够到,你若是真能够到,我便走了。”他笑着对我说道,叫我过去。
我便走了过去,我试着摘了一下高处的花,站着遥不可及,我便跳了一下才够到高处的花,但也是跳起来太过仓促,我摘的花都碎了,与其说是摘,不如说我是抓了好几朵。
我心疼那些花就那么碎了,便呆呆地看了许久的天空。
“那就麻烦公子替我摘这些花吧,等做好了枕头,我便也送公子一个,算是报答公子的恩情了。公子可不要嫌我的礼物小不收啊。”我想了想就算我跳起来能够到那些花,不仅会把花弄碎,还累的很,便想着让那男子替我摘,便笑着说道。
“能为姑娘摘花是我的荣幸,姑娘不要客气了,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需要姑娘任何报答,如果姑娘非要报答我的话,那就以身相许吧,我便以满城的樱花为礼,娶你回家。”那男子看着我,眼睛比灯橼的还要灿烂好几分。
“公子赶紧摘花,再说无理之言,我便回去再找棵花树去摘,不再来这里了。”我气极了,便说道。然后我们之间便是长长的静默。
那男子摘了一朵花,别在了我的发间,我在水里看了看,在一身素服上,那朵粉色的桃花显得格外突兀,我便摘了下来,兀自放在水里浣起了花。
“像姑娘这样美丽的人儿,就不该在青灯古佛旁了此一生,这花,也该姑娘戴上了,才不辜负它开的这么灿烂。”他不停歇地摘着花,不知怎么看到了我把花取了下来,便说道。
那男子送过来了一篓子花,也便和我一起坐在了青石上,浣起了花。
“我只是觉得这天空之大,没有我可以落脚的地方,所以只能在青灯古佛旁,敲木鱼,浣花,念经,静静地耗着时光罢了。我为了一个昙花一现的人,失去了最爱我的父母。那些荣华富贵的日子,我看不到任何黑暗,全都是因为他们为我挡住了黑暗,我以前没有觉察到,现在想来我的天真烂漫,全都是他们的满头白发换来的。后来我一把火把家烧光了,便来到了这里,现在想想,以前觉得自己非他不可,原来也只是一时错觉罢了,如果我能早些听进去父亲的一番苦口良言该有多好。”我想了想从前,心里那么悲哀,便这样对那个男子说起了心事。
“很多错误一不小心就犯了,真想见见那时候的你。如果那个时候你先遇见我,先喜欢了我,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那男子看着我,无比真诚地说道。
“幸好我让你看见的,是更好的我。那些事,我本不愿再想起,只是浣花的时候静下来,我便只剩下了自己,回忆也会像落花一样席卷而来,一朵朵都会散开,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了想那些从前,泪水又止不住簌簌落下了。
“姑娘,我送你一把伞,一把像樱花一样的伞,伞骨是象牙神木做的,遇火不会焚,遇水不会烂。它代表的是,所有的悲伤都会散尽,我希望,你所有的悲伤,都能被这把伞带走。”那男子取出了一把伞给我,递给了我。
我打开一看,果然像一朵盛开的樱花一样,让人只要打着这伞,就会觉得自己置身在一朵樱花里,心里十分快乐。
“好美的伞,想来我家里也有一棵樱花,那是父亲送给我十三岁的生辰礼物。只是如今被我烧掉了,想来我已经有两三年没看过樱花了,这把伞算是让我又一次看到了樱花,谢谢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公子请不吝赐教,好让我日后相见了,也不至于太过唐突。”我一直打着那伞,忘了浣花,他就在那一直给我浣花,我便笑着问道。看向他的那一瞬间我才明白我竟然不知不觉就忘掉了浣花,而只顾着欣赏这把独特的伞了。
“我叫谈青牙,谈心的谈,青花瓷的青,月牙的牙,姑娘可以唤我青牙。也请姑娘将芳名告知于我,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青牙笑着对我说道,眼睛依旧像极了天上的月牙,让人觉得十分温暖。
“我叫李锦润。李花的李,锦绣的锦,润物细无声的润,公子也可以叫我锦润。”我笑着回应道。
因为认识他,我的心里好似又渗进来了一些光,虽然心里堆积了许多陈旧的灰,但阳光出来了,花木就会发芽,灰也就成了肥料,消失不见了。
“这个名字很美,锦绣年华,润物之李花,姑娘这名字起的真好,你父母一定想着这世间的美好的都会属于你,所以才给你起了一个这么绝世无双的好名字。”青牙笑着说道。
“是啊,只是这其中意味,我现在才能体会到,似乎有些迟了呢。”我无奈地说道。
“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明天依旧来这里浣花好吗?我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就坐在青石上看着花盛开的样子,直到太阳落下,星星出来了,如此周而复始,耗上一辈子。”青牙若有所思地说道。
“好,我明天依旧到这里,和你一起浣花。我想听你给我讲笑话呢,青牙。”我大笑着说道,似乎许久,我都没这么自在惬意过了。
“好,我给你从清晨讲到晚上,为了讲这些笑话,我已经又等了许多年了。”青牙玄幻莫测地说道,让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那我回去了。”我说道。
“我给你提着花篓,送你到门口。”青牙笑着说道,并一路送我到了门口,才依依不舍走远。
后来,我们就一直每天浣花,直到整个春天过去,直到第二个春天来临我们重新开始浣花,我觉得自己那么幸福,也觉得尘封多年的心跳,渐渐填满了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