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迅速冲天而起的火光,周围负责守卫的士兵们都不禁大惊失色,除了有人去迅速通报外,其他人则慌忙拉来水车以及其它救火的水具等,可是运水过来的速度不够快、谁也不够多,一时间大火越燃越旺、难以熄灭。
当雍王赶到时,营帐上一小块地方的火已被扑灭了些,但是滚滚浓烟和仍然持续的火势还是令人难以接近。北卫配给将军起居用的营帐质量都属上乘,和普通的营帐比起来,除了质地厚实数倍之外,内部还额外加设了木墙和木梁等增加防风性,几乎就和一处房屋无异。所以,这营帐在着火之后,扑灭的难度也较大。
看着这情形,卫玦心急如焚,眼见着几个冲进去的士兵又被火势逼了出来或者被木梁砸中又被拖了出来,而叶皓真半晌了都没有被救出来,心中不禁暗想,如果再拖下去的话,哪怕她不被火烧死,也会被浓烟呛死的。
来不及多想和等待,他大声号令道:“你们快去拿长戟来割开营帐,多割出一些裂缝和洞,好让烟散出来!”自己则握紧了拳头,紧皱眉头心下一狠,便拿起旁边的一条救火用的棉被扔在地上,又举起一桶水往自己身上和棉被上一浇,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又踹开了两个来拉他的人,顶着浓烟就往营帐的缺口处冲了进去。
营帐内部的温度已经非常高了,艳橙色的火焰和浓重的烟雾也使得视线也非常模糊。卫玦将身子放低,嘶哑着喉咙大声喊叫着叶皓真,却并没有得到回答,然而他瞥见营帐中央的木质东西已大都被叶皓真踢翻,露出了一块空地,而那块灰扑扑的地上,一条湿棉被下面正露着叶皓真的一截手臂。
找到了!卫玦大喜,顾不上眼睛被烟呛得生疼,他顶着湿棉被奋力越过一些案几和物件,大力扶起叶皓真就准备往外面冲。然而叶皓真已经晕了过去,身躯十分沉重,他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棉被全力抱起她,用最快的速度辨明了位置后就准备往外撞出去。
此时其他的几名士兵也已经冒险冲了进来,在看到出口的那一刹那,一根燃断的木梁应声砸下,见状卫玦奋力地把叶皓真扔向了那几个士兵,自己却踉踉跄跄地被那根木梁的尾端碰了一下。待几个人拉着叶皓真连滚带爬地逃出火海后,卫玦也终于出来了,几人都已是面目灰黑,而卫玦的下颚血流如注,感到十分疼痛,正是刚才被那燃着的木梁尖头给砸到了。
等候着的军医们连忙扑过来救护,卫玦扯住蔡医官就让他先给叶皓真看看情况。沉稳的蔡医官细细查看了一番,汇报说叶皓真除了吸入了许多烟雾晕过去了之外,并没有性命之虞,暂时也基本没看出受了什么皮外伤之类。卫玦见此情况这才放下心来,而在军医给他处理下颚的伤口时,心中却又生出了新的疑问:
在守卫如此森严的将军营帐外,究竟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放了这把火?
而且守卫的士兵们都说,火苗是从整个营帐四周同时扩散的,而如果是有人把整个营帐都撒上油或酒的话,不说行动早就会被发现,那些气味肯定也一早就被人察觉了。
究竟是谁?怎么放的火?为什么一定要针对叶皓真?军营里究竟还有多少内鬼和细作!
卫玦的脑中满是疑问,越想心中越是心惊,渐渐变得面色铁青,脸上露出了严酷甚至称得上是残忍的神色。
明明说过要护着她的,却接二连三地在眼皮子底下出这种事!
坐在地上的卫玦用拳头猛地一锤地。可恶!这个人,本王非要查出来不可!
随着动作的力度,他刚刚被敷好药的下颚又再次剧烈地疼痛了起来。用力推开前来扶他的侍卫官,他向候立在一旁的几名官员喝到:“传本王的命令,快去给本王查,但凡今天之内,接近过叶将军营帐的人,统统进行排查!一个也不可轻易放过!”
第二日,叶皓真在军医们的精心护理之下总算是醒了过来,虽然眼睛发红难以睁开、视线有些不清晰,加上嗓子生疼、咳嗽不断,但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雍王并没有出现。不过午后有负责调查失火一事的官员印田素前来向她汇报并了解情况,说从夜间开始已经调查审问了数十名昨天曾接近过营帐的人,但一时还没有查出什么头绪,问她最近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可疑的人接近。
叶皓真左思右想,并没有觉得之前碰到了什么不妥之处或者察觉到可疑的人和行踪。只是,很莫名地,她突然想起昨日白天褚小桃和她打趣说过的一句话。
“我可没胡说。就不说别的,前日我还看见一个小兵一直痴痴地望着你的营帐,嘴里喃喃自语,一副深陷情海、不可自拔的模样呢,哈哈哈哈。”
如果说昨天接近过营帐的人暂时查不出什么的话,难不成会是小桃看见的这个人吗?但是小桃的目击时间是几天前,难道放火这件事的筹备并不是从昨天开始的?
细心思虑之下,她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印田素。印田素听到这件事后不敢拖延怠慢,很快去询问了褚小桃。
而褚小桃很快就回忆起了那名小兵的长相。又过了一日,经过褚小桃的指认,前几日在叶皓真营前观察许久的那个人很快就被揪了出来。
而当这人被带到叶皓真面前时,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她总觉得眼前的这张脸有似曾相识之感。
这人名叫沈静塘,虽然他承认自己前几日确实靠近过叶皓真的营帐,却说自己只是仰慕叶将军,也并未走近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死活不承认自己是纵火之人。
正在他说得情真意切、口沫横飞之时,叶皓真却突然忆起了另一张脸,忍不住开口问他:“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你,可你一进来我却觉得你很眼熟,那么沈静塘,你和前些日子劫持本将军的那个士兵有什么关系吗?”
沈静塘闻言明显愣了一愣,立马矢口否认:“小人都并不知道那个胆大妄为的狂徒是谁啊?又怎么会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请将军明鉴!”
而正站在一旁负责调查的印田素闻言,则大吃了一惊:“叶将军如此说,难道是觉得此人可能和之前的那个赵梁细作有所关联?”
叶皓真又看了沈静塘几眼,见他神色确实有不自然之处,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也不愿意冤枉好人,我只是觉得他们两个人给我的感觉有些相像,你们或许可以去查一查。”
印田素立马就应下并把沈静塘给带下去了。两日后,印田素带着另一名负责调查的官员一起前来复命,说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
原来沈静塘和之前劫持叶皓真的那名小兵是亲生兄弟,不过入军营时却并没有说明这一点,只装作是同乡,各自被收编进了不同的营队,平日里也尽量不太接触,只在团体活动时或者有事时暗自私下联系。而二人的真实身份均是赵梁潜伏安插在北卫护国军里的内应。篝火会那晚,沈静塘的哥哥提前和他知会了声后就不知所踪,而沈静塘也是在叶皓真回来后,才知道哥哥和石庆岚已经毙命在雍王和叶皓真手下。
所以才有了这次纵火,原来是为了复仇。
可叶皓真还有些不明白的是,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印田素则把沈静塘的回答一五一十地向叶皓真作了汇报。
“是用一种虫。”这是死前满是伤痕地躺在监牢中的沈静塘最终的回答,“用一点特殊饵料就把它们引去了营帐,无声无息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真是好看,只要有一点火苗就非常容易着火,事后也不会留下痕迹,哈哈哈哈,咳,只可惜,没有把叶皓真和雍王给烧死,只让他们受了点伤,没能给我大哥和石将军报仇。”这个青年满脸怨毒地又哭又笑。
后面的事他也如实地向叶皓真汇报了:“只是,究竟是哪种虫,具体怎么点火的,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小臣本想今日再审讯的,却,却一时大意,今晨发现他已在半夜咬舌自尽死了。”
“是吗?死了?”叶皓真心情有些复杂,因为事情虽然搞清楚了,细节上却仍有些扑朔迷离之处。也许仇恨这种东西,真的可以让人用尽所有心思,无所不用其极地去策划去实施吧。毕竟立场不同,此人之药、彼人之毒,没想到自己也终是成为了别人的复仇对象呢。而在复仇后呢?仇恨似乎会环环相连、无休无止地持续,到底何时才能真正休止呢?
无奈而苦恼。叶皓真暗自摇头。
“好的,辛苦印大人了。一会你也会去向王爷复命的吧,想问下,王爷目前如何?因为刚才听你复述沈静塘的话,似乎提到了那日我和雍王都在火场中,还都受了伤?为什么之前我都没有听人说起呢,王爷他受伤了吗?”叶皓真有些关切地问。
自从她那日火后余生,雍王就一直没出现过。而且因为在她休养期间卫玦一概封锁了消息,所以她也并不知道是雍王救了她并又因此受了伤。
而印田素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说漏了嘴,他有些尴尬地笑笑:“这个嘛,如果叶将军关心王爷的话,就自己去看望下王爷吧,我想王爷应该会很高兴见到您的。”
叶皓真见他这样说,心中一惊,直觉是雍王果然又受伤了吗?他是怎么受伤的呢?或者说,自己那日身陷火海情况十分危急,事后也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难道说,是雍王?
她一想到此处就再也坐不住了,立马披上了衣服来到雍王的营帐前。刚走到门口正欲先开门帘,却看见卫玦也正在往外走。两人面对面地对上了视线。
多日不见,卫玦的样子憔悴了很多,脸上新长了些胡子出来,有点乱糟糟的,但是下颚处的一道明显是灼伤痕迹的黑红色长伤疤还是特别显眼,肉还没有完全长上。
“王爷……”叶皓真定定地看着他,震惊之余已是泫然欲泣的样子。
卫玦却不以为然、平静从容地走过她身边:“叶将军,你来啦,本王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你最近经了许多事,还是回去多休息吧。有空时,本王会去看你的。”
叶皓真却不依不饶地跟上了他的步子:“王爷,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是不是那晚为了……”
卫玦却打断了她的话:“叶将军,你在军营中屡屡遇险,是本王失职、失察了,这伤只是不小心伤到的,虽然有碍观赞但不严重也并不碍事,你不用介怀。”说着便是举步要走。
却被叶皓真一把拉住了手臂。
他回头,看着叶皓真虽沉默,但是关切、发红的双眼却一直执着地望着他,不禁淡淡地取笑起她来:“喂,本王可真的是有事啊,要不叶将军就跟着本王一起去吧,可本王要去的地方可是浴场啊,毕竟好多天没洗澡了很难受啊,我们一起同去吧。”
叶皓真连忙放开手,手足无措、又呆又羞地瞪着他。
卫玦这才柔和地望了她一眼,凑近轻声说道:“都是本王愿意的,与其感激本王,不如多喜欢我一点吧。”说着,他俊朗的眉一挑,故意扁着嘴巴说:“毕竟本王英俊无匹的相貌受了好些影响,担心以后心上人会瞧不上我,心情实在低落了好几天呢,但是如果你因此非要对本王负责的话,本王也是不会拒绝的,哈哈哈哈哈。”
说着,仿佛是怕叶皓真要来打他似的,卫玦快步闪开,大笑着离开了。
叶皓真看着他挺拔洒脱的背影,原本难过、愧疚的心情已经飞走了大半,倒被他逗得有些开心和感动。
她站在原地,白皙清澈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复杂而惆怅的微笑。
“真是的,从来也不听我说完就逃走,你怎么知道我会想揍你啊?我其实想说的是,好的啊。”
好的啊,我对你负责啊。
好的啊,我不会嫌弃你脸上有疤啊。
给你一个机会的话,是不是也就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了呢。
可是,明明好几次都不顾自己的安危拼了命来救我的,可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逃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