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雅将秦歆然放平之后,又做了个深呼吸,拿着针线开始缝合,眼神专注得只能看见伤口。
南雅的动作很快,针线在皮肤上传过,第一下的时候,秦歆然疼得全身发颤,后来似乎是习惯了疼痛,秦歆然变得安静了很多。
秦歆然的母亲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看到南雅正在穿针引线都不敢呼吸,只得仅仅抓着盆子边缘,生怕自己弄出声响影响到南雅。
伤口不算大,南雅飞针走线,很快就缝合完毕。
打好结之后,南雅用剪子把线剪短,轻轻拍了拍秦歆然的脸:“歆然,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过了好几秒,秦歆然的意识渐渐回笼,看着南雅正在她上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笑了下。
见秦歆然没有大碍,南雅松了口气,开始用消毒纱布给秦歆然盖上,绑得不紧,只是略微固定住。
秦歆然母亲将热水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南雅脱掉手套,将手泡在热水里,将手腕上的血污一一洗干净后,瘫坐在地上大喘气。
许久没有做过缝合,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南雅自己都没有想到。
南雅看着自己还留有水渍的双手,眼前突然间花了视线。
曾经,她有一个做医生的机会。
而现在,她什么都无法做了。
南雅将脸埋在双腿间,忍不住失声痛哭。
秦歆然母亲被南雅突然间的举动所吓倒,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以为南雅一个小姑娘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受到了惊吓。
秦歆然偏着头看到南雅失声痛哭的一幕,抬手扯掉嘴里的衣物,挣扎着下床,走到南雅旁边,跪了下身,单手抱住南雅:“别难过了。”
南雅转身将秦歆然抱住,将一切苦闷都哭了出来。
南雅的动作无意间扯到秦歆然的伤口,秦歆然闷哼了一声没有推开南雅,只是微微往上提了提,避开了南雅手。
秦歆然母亲看见这一幕,向秦歆然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秦歆然对她摇了摇头后,她离开了秦歆然的卧室,将卧室门关上。
南雅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秦歆然的脸色比刚才又白了两分,赶紧擦了眼泪,将秦歆然扶上床。
“抱歉,我有些失控了。”南雅有些哽咽得道歉。
秦歆然担忧地看着南雅:“我没事。倒是你,发生什么事了?”
南雅摇了摇头,撑起一个笑:“没什么。”
南雅有些坐立不安,从椅子上蹭了起来:“歆然,我还有点事,我明天再来看你。你伤口不要碰水,我明天来给你换药。”
南雅说完之后,匆忙转身离开。
看到客厅里用奇异眼神看着自己的秦歆然母亲,南雅礼节性地点了下头,快速离开了秦歆然的家。
南雅走后,秦歆然母亲走进秦歆然的卧室。
“歆然,你老实跟我讲,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秦歆然本来在家里好好的,接了个电话之后就满身是血,把电话塞到她手里,让她给之前来家里的朋友打电话。
她看着自己女儿受伤,一时之间什么也顾不上了,只得按照秦歆然所说的做。
“妈,你就别管了。”
“你是我女儿,我怎么能不管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死了我怎么办?!”
秦歆然有些恼,忍不住反驳道:“人哪儿有那么容易死?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如果南雅有事呢?如果南雅不来呢?”秦歆然母亲质问道,“你又死撑着不去医院,你是真的活够了吗?”
秦歆然没有看自己母亲担忧的脸:“妈,我没事,我有分寸的。”
“分寸?你差点儿就死了!”秦歆然母亲怒吼道。
秦歆然抬起头,很是无奈地看着自己母亲:“妈,我早几年就该死了,活到现在都是捡来的日子。”
秦歆然母亲顿时说不出话来。
沉默许久之后,秦歆然母亲眸色哀伤地问道:“那个人……他让你这么做的?”
秦歆然轻轻点了头。
“为什么?”秦歆然母亲不接。
秦歆然勾了勾苍白的唇:“他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用意,我只需要服从就好。”
秦歆然母亲顿时泪如泉涌:“歆然,都是妈害苦了你。”
“妈,不关你的事,我也欠他很多,我愿意为他做这些事。”
秦歆然母亲似有所感,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秦歆然:“你……”
秦歆然没有回答自己母亲的疑问,闭上了眼睛:“妈,我睡一会儿,你给我熬点补气养血的汤。”
南雅跌跌撞撞地从秦歆然家离开,开着车在市区瞎转悠。
南雅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穿,最后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喧闹的人群,绚丽的灯光,南雅下了车,挤进了暗潮涌动的人群。
一只手突然间搭在了南雅的腰上,南雅回过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转身一巴掌就甩了过去,然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抬头看了眼被高楼割裂的夜空,又低下头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然后随意选了个方向向前。
一群凶神恶煞拿着铁棍的男人朝着南雅冲过来的时候,南雅毫无所觉。
就在铁棍快要落下的时候,一双手老老实实地接住了铁棍,那双手不像是人的手,一点都没有因为铁棍挥落的力道而受到丝毫影响。
“你是谁?敢管老子的事?”
接住铁棍的人看向顾崔嵬:“老板,接下来该怎么做?”
“让他们没有继续打扰那位小姐的能力。”
“好的,老板。”
大街上发生了一场激烈却迅速结束的械斗,而南雅毫无所觉,她并不知道,她的脑袋,险些就开了花。
顾崔嵬不远不近地跟在南雅的身后,南雅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天空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路人,他就看着南雅的后脑勺,似乎南雅的脑袋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东西。
南雅走到广场中央,看着自己的巨大海报贴在商场外面。
她之前给Flor拍的硬照。
她说到底是曾经捅过人,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她并不是因为坐过牢就不再有生活的权利,并没有人规定坐过牢的人就不能做演员拍广告。
南雅觉得Flor真的是很大胆,她如今名声狼藉,Flor也不怕她的名声带坏了品牌的口碑。
“很好看。”
南雅侧过头,看到顾崔嵬的时候很是意外。
南雅没想到会和顾崔嵬再见面。
顾崔嵬的电话号码当天就被她弄得看不清本来面目,她也没想过要联系顾崔嵬。
顾崔嵬一直也没有联系过她,她以为自己和顾崔嵬大概就只有一面之缘。
顾崔嵬还是那个小王子一般的模样,南雅嘴唇勾起:“谢谢。”
面对夸奖,回以道谢,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你刚刚在想什么?”顾崔嵬刚才看了南雅很久,他实在是好奇南雅在想什么,才没忍住上前主动搭话。
南雅弯了弯唇:“我在想……”
“我真漂亮。”南雅说完后半句,抬起头继续看自己的海报。
顾崔嵬抬起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很漂亮。”
“现在想想,我最美好的年华都在监狱里度过,实在是有些可惜。”南雅想起了叶从挈曾经直言不讳的惋惜,她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却很是认同。
女人的花期就那么长,她最好的时候却只能在监狱里无人问津。
南雅突然间意识到顾崔嵬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事,笑着解释道:“我十九岁道二十二岁,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
顾崔嵬轻轻颔首:“的确可惜。”
顾崔嵬不是个话多的人,却能让人有一直说下去的冲动。
“最可惜的还是我因为坐牢而没能结业。”南雅从秦歆然那里出来后,心里一直装着这件事,现在有个认识的人在旁边,那些堵在胸口的话便是一刻也停不住地往外涌,“带我的导师还等着我在他手里继续读博,读完博之后在他身边帮他,我出狱之后,却连去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顾崔嵬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
“我怕他看见我就觉得失望。”
“他会相信你的。”顾崔嵬的声音很清亮,有种让人听了就能感觉到真诚的魔力。
南雅摇摇头:“他的确相信我的人品。只是无论我主观意愿上有没有杀人的念头,但法院判了我的罪,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拿起手术刀了。我是他很看好的学生,也是他的关门弟子,我本来打算毕业之后留校帮他,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南雅的哀伤似乎形成了实质,顾崔嵬好似能够看见能够触碰到那层如薄雾般的哀愁。
顾崔嵬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有一个救死扶伤的心,你就有拿起手术刀的资格。”
南雅看向顾崔嵬,笑着摇摇头:“不行的,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家属交给一个犯过罪的人。”
没等顾崔嵬再开口,南雅继续道:“我在监狱里呆了三年,看到有些人去而复返,当时很不明白是为什么。监狱那样的可怕那样的无聊,为什么在监狱里待过的人最后还会回来?我现在明白了,因为这个社会让他们感到绝望,因为这个社会没有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他们试图用犯错的方式来证明自己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