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宁秧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如何察言观色,他知道身边的人对于他的看法,但是他并不在意,他所在意的事情不多,只有三件,一件是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晒太阳,第二件是什么时候可以喝到排骨粥,第三件就是什么时候可以再出去见到小叔。
别人都说他呆,但他只是不喜欢思考罢了,他作为一个病秧子也没有什么可以干的,每天能做的也就只有冲着窗外的风景发发呆,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可以坐一下午。
说他是病秧子其实一点都没有错,他的身体不仅比家族里的人弱,甚至比一般普通人还要弱。他从小到大,都是在病房里面长大,再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直到五岁那年,他遇见了自己的小叔,病房的生活才终于告一段落,小叔把他带出去了,从那个什么都没有,苍白无暇的地方。
他不能学习法术,所以只能听小叔说那些奇幻的故事,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根本学习不了那些东西,也永远都到不了那个世界里去,但是在小叔一点一点的话语里,他平生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渴望,而这些渴望在听说了领头人的事情以后,终于第一次有了一种形态可以去抒发。
竞争压力很大,成为异界人士同样需要能力与天赋,但是与领头人的压力之下,却要小的很多。毕竟只要是稍微懂点法术的,都可以为了这一圈子而努力,但是领头人每个城市里只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一个。
所幸,上天剥夺了他的健康,却没有剥夺他所有的选择。他很出众,在数万人中脱颖而出,身边的人终于不再小看他了,也会与他来交谈了。但是在那个最关键的时期,小叔却是不见了。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小叔会来照顾他,也是很久以后,他才终于知道,小叔原来的处境比他还要糟糕,千万倍。
他一讲到这里,突然就不讲了,不过即使他不说,我也大概知道那个小叔经历的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看白宁秧的脸色,就知道了,这一定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愤怒和绝望。
他顿了一下,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我一下子有些惊了,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表,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们已经坐了快两个小时了,算上船长等我们的时间,他应该在这里呆了快三个小时了吧。
他咳得那么撕心裂肺,脸都红了,只能不断地弯下腰,让自己的气息平息下来。我快速地站起身,就走到了船长身边,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朝我摆了摆手,片刻以后,终于平息下来了。
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就在这个时候,苗易突然开口道:“够了,你的事,我应下了。”
船长的话一下子就哽在了那边,他笑了一下,完全没有把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告诉别人的狼狈,很从容。事实上,刚才他给我们说那些过往的时候,也是平静地可怕,好像他所描述地不是他本人的事情一样。
苗易顿了一下,继续问道:“你小叔,白乐,是个怎么样的人?”
船长的身子僵了一下,说道:“温暖,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船长的身体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和我们打了一声招呼就走出去了。看着他的背影,再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我不禁沉默了下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什么,脑子就像是浆糊一样,闷闷的,很晕。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苗易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平日里,我也不是要听故事的人,为什么这一次我却要听这理由。”
我确实很好奇,所以几乎没有迟疑地,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并且轻声问道:“为什么?”我看向了他,他眼里好像闪过了几道暗光,神色也有些不明。
“因为……”苗易缓缓开口了,说道:“那个人我认识,那个叫做白乐的人,曾经被我奶奶收留过一段时间。在苗疆里。”
我有些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能这样呆呆地看着他,半天以后,我的喉间才终于能发出声音了,我听见自己的喉间发出了一声呆滞的“—啥?”
或许是看我这样的表情太搞笑了,刚才那种沉默的气氛顿时消失不见了,他轻笑了一下,抬起手捏着我的脸,我也因为太过于震惊,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任由他拉着,过了好久,我才终于反应过来,一下子拍开他的手,说道:“所以你是—”
说到这里,我突然又一下噤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问接下来的话了,我该说些什么?我是该问所以你刚才是在试探看看是不是记忆中的人,还是该问你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为什么不跟白宁秧说这件事情?不管我问哪个,都觉得怪怪的。
苗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我不想说的,我一开始在接触到那道剑气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我知道那个人叫白乐,看船长的样子,像是认识的样子,所以才有心问了一下,没想到误打误撞,果然就是。”
我听完了他的这些解释,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我才终于有些沙哑着声音问道:“那为什么,不告诉他?”
苗易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才说道:“我所看见的白乐,恐怕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白乐了。我所看见的白乐,是一个很冷傲的人,周身一点都没生人气。但是或许温暖,也还是温暖的……”
苗易越说越纠结了,连我也听着有些不对,他这所说的完全就是前后矛盾了,没有一丝是可以对上的。我看着他那副纠结的样子,上前几步,摸了摸他的头。
苗易突然一下子抱住了我,我听见他闷闷地说道:“以后有机会,我再与你说。”
我笑了一下,说道:“好。”
突然下一秒,我就看见本来安安稳稳地抱着我的苗易,突然一下子松开了我,他很是惊悚地看着我,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苗易如此骇人的表情,一时之间有些紧张了起来,赶紧问道:“怎么了?”
他左右看了一下,也有些紧张地看着我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
我迷茫地摇了摇头,问道:“什么声音?”
他思考了两秒说道:“咕———”的声音。
我:“……”我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上了我的肚子,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阵猜测。苗易还是仰着头看着我,我和他大眼瞪小眼,就这样干看着,直到下一秒,我的肚子又叫了一声,他才终于把视线移开了,看向了我的肚子。
他沉默了三秒,果断拿起了包,往屋外走去了,我看着他那仓促的背影,不由得笑出了声,我有些委屈地揉了揉我的肚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拐角处快要消失的背影,赶紧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一个余光就看见了在角落里的那个裂痕,还在那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比刚才小了一些,我晃了一下脑袋,心道应该是错觉,就赶紧跟上了苗易的背影。
片刻以后,吃饱喝足的我们坐回了车子里,然而很奇怪的是,坐进车子里以后,苗易迟迟没有开车,而是掏出来了一个像是导航仪一样的机子。那个机子就像是手机一般的大小,很好携带,乍一看,还以为是手机,但是点开来了以后,画面却是像是追踪仪一样的画面。
我看着那个机子,不免得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苗易看着那个机子,眯起眼睛说道:“这是配合着我的蛊虫多做出来的追踪器,你看着上面,有一只蛊虫在动吧。”
我看向了那个机子,果不其然,有一个很小很小的虫子图案的东西在动着,然后我就看见苗易用手指点了那个方向一下,很快地那个机子上面的画面就变成了一个导航。
对于此,我也只能感叹,在现代,果然一切都是要靠科技的,不管是生活,还是这样的奇幻世界。
我们就这样顺着那个方向去了,终于那个虫子图案到了一个地方就不动了,一直在一个地方闪着。我们很快地也就到了那个地方。
下了车子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所学校,上面写着X市第七中学。整个学校都是以暗红色构成,比起我记忆中的第七中学,要明亮地多,也要新得多。
看着眼前的这一所学校,我不由得有些唏嘘,只感觉世界好小,居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又回到了这个学校。
苗易似乎也有些愣住了,我转头看向了他,才突然想起在梦境里我所看到的那一幕,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他之前是来过这里的。他眯起眼睛,似乎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因为我们在门口站了太久,门卫从门卫里走了出来,看着我们问道:“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