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底下这么多小兵的面，当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但军规森严，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军营的安危当作儿戏看待。
燕贺瑾到底爱护手下，没让他丢光脸面，立即将人叫了起来：“说吧，什么好事让你乐成这样。”
自己这个下手一向咋咋呼呼，芝麻大点事儿也能嚷嚷的众人皆知，可从来没触犯过军规。燕贺瑾猜想并不是一般的事，否则他不会高兴到亲自找来。
说到这个，刘乐山重新喜笑颜开：“将军，营门外，百姓送米来了！”
“什么？”燕贺瑾当真以为自己听错了，抓着他的肩甲又确认一遍：“你是说牧云府的百姓送米来了？”
“是啊，千真万确！消息不属实，我敢来打搅将军么！”刘乐山有些委屈，一想到营门外一个个用板车推着米袋过来的百姓，鼻子又有些发酸。
等不及地催促道：“将军您快去看看吧！百姓们都在大营外等着呢，没有将军下令，我们不敢放人进来。”
无需他再多言，燕贺瑾自然是要赶过去察看的。
要真是百姓们自愿献上米粮的话，那就太好不过了，如今军营的米缸里可是连半粒米也没有，伙夫说老鼠都不见一只，能抓的全吃进了肚子里。
即使送来的粮食不多，也总好过于无。
几人快步赶往营门口，还未走近便听见嗡嗡的说话声，似乎大门外来的人不少。
“打开营门。”
一声令下，两旁的士兵立即抓住厚重的、杉木钉合而成的大门，使着劲儿往两边拉开。
“吱扭”的门轴转动声中，燕贺瑾笔直地现在一众将领最前方，目光沉静，抿着的嘴唇透露出庄严肃穆的气势，让门外交头接耳的百姓不由停下来，驻足静静等着他说话。
“诸位，”他说着，顿了顿，眼睛扫过面前的众人，“在下是镇守牧云三城的燕林军的主将，燕贺瑾。若有要事相谈，请推举一人上来细说。”
正如他冷峻面容给人的感觉一样，声音也是那么的坚定肃杀，不容半点质疑，仿佛蕴含着摧金折玉的力量。
一群平头老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显露出退缩之意。
站着他们面前的可是将军啊！若不是这次跟着大家伙儿前来，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大的官哩！看看就罢了，哪敢上前跟将军说话哟，也要看看生来有没有这个福分，不然真是折煞了老命。
看着看着，大家就把目光集中到一个模样老实、衣衫朴素，有点发福的中年胖子身上：“陈掌柜，您有见识，您去吧！”
于是在众人灼灼注视下，被称作陈掌柜的胖子大着胆子走到人群最前方，毕恭毕敬地朝燕贺瑾等人弯腰拱手：“小人陈福，见过燕将军……”
他没想到的是，这腰还没弯下去，手便被大名鼎鼎的燕将军抬住了，往下移动不了半分。
“无需多礼。”燕贺瑾放开手退后一步，每句话都言简意赅。
他身后的卫宜适时站出来，对陈福微笑道：“不知如此多的乡亲聚集在大营门口，是所为何事呀？”
要知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围着要当奸细处理。平日里也断不会有平明百姓不长眼撞进来，今日少说也有数百人，倒真叫卫宜稀奇地不得了。
他一下就点在关键地方，陈福也不多说废话，拱手道：“禀告大人，我们都是牧云城里的平头百姓，今日前来是为了向将军献粮！”
无需他指示，身后的几百人自觉分出条道来，露出被人群遮挡住的一车车的粮食。
卫宜闻言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包包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装的可都是粮食啊！想起好久没吃过的粗粮米饭，嘴里迅速分泌出唾沫。
他是听别人说才从自己帐中赶过来，此时才知道乡亲们是送粮来的，惊讶得不行。不过身为副将，好歹知道要维护将军的脸面，赶紧收起垂涎的目光，咳了咳说道：“牧云城能有如此深明大义的百姓们，实在是我燕林军之大幸！”
众百姓连连摆手，推辞：“我等算什么，不过是各家凑点粮食罢了！”
“是呀，和将军们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陈福说道：“若不是有燕将军赶来牧云三城坐镇，我等还不知是否能留住一条贱命哪！听闻将军赢了胜仗，护着城中百姓免去妻离子散、颠簸流离之苦，我等实在感激涕零。既然无法结环衔草、当牛做马，那便为将军送上粮草，犒劳犒劳将士们也好啊！”
生怕这位燕将军一心为民，不肯接受大家伙儿的好意，陈福恳恳切切地道：“还请将军切勿推辞，这都是城中百姓的一片心意。”
燕贺瑾听得认真，目光从一干或穿着粗布麻衣、或身着锦绸的百姓身上慢慢看过去，有的人年轻力壮，有的人垂垂老矣；有的人看起来穷地揭不开锅，也有的人钱贯缠身，这些人平日里也许素不相识，今日却因献粮聚在一起。
“燕某谢过在场诸位。”这是他说的第三句话，简短，却掷地有声。“燕林军镇守牧云，守护城中百姓本就是分内之事。斩杀外敌宵小，守卫青夏疆土不被沾染半指，燕林军更是义不容辞。”
“如今正是与蛮族对抗之际，诸位能心怀家国天下，实在值得钦佩。”燕贺瑾身穿着银色铠甲，整个人气宇轩昂，英姿飒爽，叫一干人看直了眼。
他并未为了所谓的名声推辞掉众人的好意，大方地一挥手：“诸位献粮实在是救燕林军于水火之中，大恩大情，永生铭记。”
钪锵有力的声音似乎仍回响在耳边，大家此刻全部心神被那一个高大的身影吸引去，有些不明白什么叫“救燕林军于水火之中”，只听说军中如今正缺粮食，可竟然到了有如水火的艰难地步吗？
一瞬间，对朝廷的失望，对燕将军的敬佩与对前路的担忧迷茫充斥满心头，叫众人心情复杂。
燕贺瑾却是不能体会了，他如今心情不错，冷酷的面容下藏着愉悦舒心，转头对卫宜道：“命人将粮食运入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