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诉人唇角勾笑,故而说道:“其实这就是一切事由的根本起点,你和姚明海非法买卖活体器官的罪行,一直是你的心病,安稳过了三十多年,却被人突然挑出你的犯罪行为,你害怕,你恐慌,你甚至起了杀心,不想自己一世英名毁于此,对不对?”
聂冠麟久经商界的人,岂会被他三言两语就犯怵,他思维清晰,一再否认,“不是,我没有杀她。”
“你从一开始就制定完美的计划,打算把她约到北屯那种穷乡僻野之地后杀了她,事后你以为自己万无一失,没想到办案人员却在姚海欣的手机摘取了你的指纹。”
面对公诉人的一再逼问,聂冠麟始终淡定自若,“不是,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心脏又有问题,怎么可能对她实施奸杀!”
对于过去的罪行,他敢于承认,但在姚海欣被奸杀的案子上,他是清白的。
公诉人示意助手把一号证物呈交,为其说明,“这是一份关于医生对聂冠麟的身体检查报告,他的确患有心脏衰竭症状,但肾脏机能和生殖器官没有任何问题,足以说明他不是不能性生活。
“另外,当日和他一起前往北屯的助理方建平的口供说得很清楚,聂冠麟进去了20到30分钟,根本不是聂冠麟自己口述的几分钟,他出来时衣衫凌乱,神色慌张,还让方建平赶紧离开,这些都是他心虚的表现。”
“不,他说谎,我前后进去不超过五分钟,我慌乱是因为姚海欣无故死亡。”聂冠麟对方建平临时改口供,也是相当无奈。
庭审厅内,双方正进行着激烈的辩驳;庭审厅外,倪曼青一直在等着方建平。
她频频看着时间,心头越来越焦急,但同时又坚信,方建平一定会来。
烈日当空,远处的大门口,还有一大批的记者在那等候,试图第一时间得到关于庭审的任何消息,突然,一个人冷静地拨开人群,朝这边走来——
方建平!
倪曼青眸色一亮,马上走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方叔,你终于来了。”
方建平神色复杂,躲开她直逼人心的目光。
“为什么要改口供,为什么要撒谎?你这样做会害了伯父,你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方建平心中有愧,他低下头,沉默着。
看他的反应,倪曼青更加断定他们的想法是对的,“你对司城避而不见,是内疚吧?你是不是被人威胁?”
方建平想离开,却频频被她拦住前路,被逼得无奈,他才说了句,“曼青,我有自己的难处,但我并没有被人威胁……”
他目光闪烁,里面布满了难言之隐,他这几天一直处于挣扎,痛苦中,每每当他看到那件染了血的球衣,他就无法平静,无法反抗!
“你不要在隐瞒了,我们知道你的儿子……”她留有余念,吸引了方建平的目光后,她才说道:“我们也知道绑架他的人是谁。”
“谁?”方建平脱口而出,过后他才懊恼地皱了皱眉。
倪曼青擒着冷笑,“难道你自己猜不出吗?”
方建平内心难得平静下来,淡声道:“我知道一定是公司内部的人干的,也许是……”
但他不能确定,在句末犹豫了没有说话。
“是苏汶,她的目的是什么,你很清楚,最近京江市下达全市通缉的那个人,就是他绑架了方辉耀。”
倪曼青看他神色有些动容,趁机说道:“刚才办案人员队长钟闻天已经给我打了电话,今天一早接到民众举报,城北石遥村有一个可疑男人最近新落户他们那儿,目前钟队已经亲自领队去调查。”
方建平有自己的想法,事情会那么巧合,这边刚开庭,办案人员就接到报案,有线索了?
他压下眸底的情绪,面无表情看向她,一字一顿道:“我欠董事长一条命,我一定会还给他,但我就这一个儿子,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我们能理解你的处境,但请你相信我们,人一定能救出来。”
“不,不是我不相信你们,是我亲眼目睹那个人有多凶残,如果我现在不按照他的话做,我儿子就是在等死!”方建平淡声说着,眼底又不经意地流露出痛苦。
“可你一旦踏入那扇门,无论是公诉人还是司城,一定会让你上庭作证。”
“是我对不起董事长,这次,我别无选择。”
……
他安静的走进去,尽量避免有人注意到他的进来,但他是本案重点证人,无论是庭上还是听审席上,都有好几道目光注视着他。
聂司城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紧随其后进来的倪曼青,她轻轻摇了摇头。
聂司城心中有数,目光回归到审判长身上,郑重说明,“审判长,在提问之前,我必须向您陈述一个事实。我是聂冠麟的儿子,但在法庭之上,我绝不会有任何私心,同时我也相信法律是公平公正,法网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真凶,冤枉任何一个无辜者。下面,我即将开始提问,恳请审判长允许。”
无论是审判长亦或是庭审大众,都特别赏识他的坦荡真诚。
“聂冠麟先生,请问你和死者姚海欣的关系如何?”
聂冠麟目光澄明,缓缓开口,“姚海欣的父亲姚明海是我的主治医生,所以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她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一直把她当女儿那样看待,她和我的大儿子聂明翰之前已经准备结婚,但因为大儿子出轨,所以才解除婚约。”
一直留心他们对话的苏汶,听此不悦地皱了眉头,果然外子的不如亲儿子,换做是聂司城,他会公然说出这种家丑吗?
绝对不会!
聂思羽心细,留意到母亲的变化,多了丝思考。
“聂冠麟先生,对于姚海欣威胁你的这个行为,你有什么看法?”
他一脸惭愧,诚恳说道:“我对于自己犯下的错,深感后悔,这么多年,我一直处于内疚当中,当时我也尽力去补偿死者家属。面对姚海欣的威胁,我没有怒,没有怨,我只是觉得惋惜,但除了她第一次提出的要求外,无论是钱亦或房产,我都能给她,这些都是我轻而易举能办到的,我又怎么会杀人灭口呢!”
“你和姚海欣的约定,还有第三者知道吗?”
聂冠麟下意识看了眼苏汶,又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的方建平,目前他们还没有证据证明窃听器是苏汶安装的,聂思羽又不肯指证,只能暂且放过她。
“我是在书房和姚海欣打电话商量的,我的助理方建平也在,包括我准备给姚海欣的金钱和房产,都是方建平一手帮我准备的手续。”
聂司城顺着他的话说道:“也就是说,除了姚海欣和你之外,方建平也知道,而姚海欣有没有告诉其他人,你无法确定,是吗?”
“是的。”
“第一,姚聂两家因为医患关系,两家来往甚好,聂冠麟是看着姚海欣长大的,面对姚海欣的威胁,聂冠麟只是失望并没有怨恨,既然和姚海欣约定了用钱解决问题,聂冠麟又怎么会激化矛盾,恶化情况,设计杀害她呢!
“第二,虽然现场没有找到第三人证,但也不能说明聂冠麟就是奸杀姚海欣的凶手,他身为集团董事长,坐拥身价百亿,想得到一个女人,何必用强?”
“第三,聂冠麟先生从不沉迷女色,一心钟爱妻子,他又怎么可能对死者姚海欣产生邪念?”
接着,他又拿出一份聂冠麟中毒当晚,医生给出的详细报告,呈交给审判长,嗓音深沉有力,“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证据,聂冠麟被关押期间,突发中毒入院治疗。医生指明,他长期服食与病情相驳的药物,这些药物等同慢性毒药,这足以证明,在他的身边有人想害他,能给他下慢性毒药的一定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才有这个机会,而这个人也很有可能隐藏其中得到什么重要线索,先下手为强,栽桩嫁祸。”
苏汶静静听着,眼底摇曳着一缕暗光,深不可测。她又朝方建平那儿瞟了一眼,寒意渐生。
公诉人从容不迫,反驳道:“辩方律师,这不过是你凭空猜测,办案人员目前都没有确定这个下药毒害聂冠麟的人是谁,但聂冠麟的犯罪动机明确,隐瞒非法买卖活体器官的事实。审判长,我恳请让下一个证人丁一磊上庭答供。”
丁一磊,当年车祸死者丁一森的哥哥。
“丁一磊先生,请你叙述38年前那场车祸的整个过程。”
“我弟弟名叫丁一森,一森不务正业,经常惹是生非,违法的重罪他不敢做,但小偷小摸的事情做过很多,经常闯祸,还有酒驾。
“出事那天,一森和别人飙车发生了车祸,我们赶到医院时,医生已经下达死亡通知,车祸导致脑部受到重击,脑组织坏死导致脑死亡。后来我们领到尸体去到殡仪馆后,入殓师告知,一森的胸腔曾被打开过,我觉得奇怪,一森不是死于脑死亡吗?怎么胸腔也被打开,后来我们找到当时我弟弟入院时接收的医生姚海明,他马上给了50万封口费,让我们不要再多过问。我们家的家庭条件不好,所以商量过后,决定息事宁人。”
公诉人面露不悦,对他的行为进行谴责,“你知道这种事情是犯法的吗?”
丁一磊淡淡道:“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那个年代,能吃饱穿暖过得舒服最重要,一森已经死了,平时他惹下那么多祸,我们没少赔钱,死后能给家里的生活改善,给父母一个颐养天年的机会,也算是回报,我这么做,有什么错!”
有时候,与法律相违的最大敌人是现实,有多少人为了现实,不得不漠视法律,游走在道德与法律的临界点。
他的话,令在场的人都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