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的晚风带走最后一抹夕阳,夜色悄然爬上,为喧闹的城市带来一许平静。
倪曼青和岳老在方龄的案子上出现了分歧,她心知自己的这个决定惹怒了他,干脆给自己放一天假,也许明天回去,岳老就能消气了。
“西红柿,西红柿在哪儿呢?”没有回律所工作,倪曼青就准备亲自下厨,履行对聂司城的承诺。
在冰箱里把存货一一拿出来,她卷起袖子,套上围裙,便开始做饭。
半晌,悠扬的门铃声响起,正在洗菜的倪曼青放下刀具,走去开门。
一抹淡淡的沐浴清香扑面而来,入眼的聂司城,一套浅啡色居家服,而后的发梢末端还挂了几滴水珠,卸去稳重的西装,他看起来少了份冷肃,但额前贴着的白纱,尤为醒目。
倪曼青留意到他洗了发,随口问了句,“没沾湿伤口吧?”
“没有!”这种小细节,他还是会注意。
“你先进来坐会,晚餐很快就做好了。”她边说着,往半开放式的厨房走去。
“需要我帮忙吗?”
倪曼青笑笑,“不用,这顿饭是我承诺你的!”
“咚咚咚——”案板的声音继续响起,聂司城看她如此有兴致,也不打扰,往客厅走去。
记忆中,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她家,采取弧线设计的家具填充了空间,新颖又强化了视觉效果,弧面内嵌式的天花板吊灯,盈盈暖光充斥着整个客厅,温馨又舒服。
在落地窗一侧放了一个内嵌式书架,上面有很多书,书籍种类繁多,除了一部分关于法政外,还有许多文人雅士的散文集、以及关于人性思考的书籍。
而这些书,有些已被翻得陈旧,可想而知,平常闲暇时的倪曼青,都是用看书来打发时光。
他又走到沙发边坐下,放在桌边的台历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上面显示的数字正是今天28号,但在数字旁,竟然画了一个小蛋糕的形状,他眉头一挑,难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他拿起台历,修长的指轻轻摩挲着那个小蛋糕图形,拿出手机,打开外卖app。
二十分钟后,一股馥郁的饭菜香轻幽幽地飘了出来,倪曼青一一把菜端到饭桌上,对外面大喊一句,“吃饭了。”
聂司城走了过去,看着桌上色香俱全的饭菜,唇角一勾,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拿了两双碗筷出来的倪曼青,对他开口,“虽然都是家常菜,但我好不容易下一次厨,给点面子吃完!”
蒸排骨、红烧鱼、西红柿炒鸡蛋还有海带汤,三菜一汤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相当丰富。
聂司城一一扫过菜式,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不买蔬菜?”
倪曼青分别拿起两只瓷碗,盛了汤,“冰箱里没有蔬菜了,这些食材都是冰鲜存货。”
“存货还有鱼?”聂司城有些意外。
倪曼青鲜少有的耐心,解释道:“金鲳鱼是冰鲜鱼,可以急冻。”
聂司城眉宇跳过一丝尴尬,没有说话,低头喝汤。
时间在沉默的餐桌上静静流淌,聂司城吃相优雅,细嚼慢吞的样子,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突然,他打破了这会儿的静默,扬声,“岳京佐是不是见过叶琛?”
倪曼青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但也如实回答,“是,不过他以为是你。”
以往,他都很禁忌这个话题,但今天却突然主动提起,这让倪曼青感到一丝意外。
他安静地夹了口菜,咽下后,余光若有似无地瞅了她一眼,声音多点了难言的情绪,语气凉凉的,“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为什么不怕我,不觉得我是怪物吗?”
倪曼青平静地应了一句,“怪物?这个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律师这一行也接触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其实……你这种情况虽然有点特殊,但也不至于令人害怕。”
她说的不无道理,他淡淡一笑,“或者,你是特别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这种情况,若是在封建年代,他这种情况就是大家经常议论的鬼上身吧?
话说得如此明白,倪曼青直接挑明了,她稍微停下吃饭的动作,看向他问道:“你介意我说得更直接一点吗?”
“说吧!”其实从聂司城开启这个话题,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人格分裂,又叫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它主要特征是患者将引起他内在心里痛苦的意识活动或记忆,从整个精神层面解离开来以保护自己,但也因此丧失其自我的整体性。你……是不是小时候有什么痛苦的记忆或者发生过什么事情?”
在怀疑他有双人格后,倪曼青就对这方面略有涉猎,也找过很多资料,其中有一条表明,如果在童年期长期处于家庭环境的蛮横或忽视,从而引发儿童心理的不满或愤怒,但环境又不允许儿童情绪的爆发,长时间被抑制真正的情感,儿童时期所受的刺激会导致儿童时期的性格同时保留,从而衍生出新的人格。
这个话题的确敏感,聂司城始终低着头,眼底的情绪如越过千山万水,却一直停留,他语气平淡,“小时候,是有些不愉快的事发生。”
倪曼青点头,察觉他情绪有所波动,改口道:“现在医学技术那么发达,一定能帮到你。”
“很多年了。”
“你身边有多少人知道?”倪曼青好奇地看向他。
“叶苼山夫妻俩和你,还有我的医生。”
一个谜团被揭开,倪曼青就想知道更多,她声音更轻了些,“你知道叶琛什么时候会出现吗?”
他突然抬头,看向她反问了句,“你知道?”
她摇头,“暂时不知道,就觉得他每次来的突然,醒后又离开了。”
“我也控制不了他的出现,每次就像睡了一觉,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从他的眸,读出一丝无奈。
话题过于沉重了,她干脆跳转了话题,“忘了跟你说,车祸的肇事司机已经被抓,办案人员查到是醉驾,昨晚我也和叶琛提过,他说车祸不是巧合,你还是小心些!”
他明眸一黯,眉梢染了森凉,“是不是巧合我现在不敢断定,凡事要讲证据,但他们如果被我抓到把柄,我绝对不会沉默。”
看他心中清明,倪曼青目的达到了,忽而嗟叹:“生活不过是一场旅途匆匆的苦行僧的经历,人一辈子最浅白就是要学会如何面对现实,等你真正渗透了生活,就说明已经老了。”
在她神神叨叨这一段话时,聂司城从未有过的认真看她,饭厅灯光鹅绒,落在她精致的五官,她侧脸柔美让人赏心悦目,声音清脆如动人的百灵鸟,这一刻,她的美得惊艳了他整个年华。
倪曼青察觉到自己说多了,尴尬道:“菜都要凉了,快吃吧。”
也许是彼此的隔阂划破,静悄悄的拉近,聂司城突然问道:“你今天早上说工作分歧,是什么事?”
提到这点,倪曼青无奈摇摇头,说道:“一个不想接的案子,对方指明要我接手。”
她话说的不太明白,但聂司城理解了她的心情,“看你也不像是挑案子的人。”
“因为对方是方龄!还记得上次我们和叶笙山夫妻俩一起吃饭,艺翎在走廊跟人发生了口角,对方就是方龄,我当时就觉得她人品态度有问题,说的话也不能全信,跟她合作会很难相处,一旦她对我有所隐瞒或撒谎,我就会全盘皆输!”
聂司城点头,“不用勉强自己,更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
她抬眸一笑,“他们和我共事3年,却不理解我。”
“因为利益出发点不同。”他的声音淡凉如水,汇入她耳廓却异常好听。
她笑笑,不再回应。
饭后,倪曼青在收拾厨房,突响起的门铃声令她有些意外,难道岳京佐又来了?
聂司城放下手中的书,说了句,“我去开门。”
她把厨房收拾好走出来,客厅的灯却突然暗了,聂司城从她身后走来,盈盈烛光照亮他的脸,也映亮她的眸。
“生日快乐!”他嘴角含笑,很清淡的一句话,在这瞬间却在她心里炸开万千火花。
她讶异,“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日历上有个蛋糕标记,我以为是你。”他简单解释,看她的表情问,“不是你,那是谁?”
“一会告诉你,但现在,我要替一个人许愿,吹蜡烛!”她说着,双手虔诚交握,默默许了愿望后,把蜡烛一一吹灭。
有一丝燃烧的气味摇曳而过,但飘入倪曼青的鼻腔,都是香甜。
两人来到客厅茶几,切了两小块蛋糕,聂司城再度开口,“今天是谁的生日?”
她轻轻拨弄着蛋糕,语调间有掩饰不掉的伤感,“我弟弟。”
“你弟弟?”
“我弟弟叫倪景阳,今天是他23岁生日,我印象里母亲身体很差,生下景阳后没多久就病逝了,我们姐弟俩是父亲带大的,可是在我七岁那年父亲也离开我们了,没有任何亲戚愿意收留我们,所以我们被送到了福利院。景阳那会才3岁,到了福利院后不久就被一对美国华侨夫妇领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景阳,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她明眸掠过很多过往,苦乐交揉。
气氛由一开始的轻松转为沉闷,聂司城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把一块蛋糕送到她的碟子,语气带了点强硬,“你弟弟现在一定过得很好,这是我买的蛋糕,给点面子,多吃!”
倪曼青看着他,一丝笑意从眼底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