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花,殆尽间,弥留一地芬芳。
一周后,蔡济文涉嫌谋杀沈忆之一案正式开庭,聂司城和倪曼青因公事耽搁,等他们进入庭审厅时,双方已经展开激烈的辩论。
大厅的空气紧绷压抑,站在被告席上的蔡济文,神色漠然,但隔着镜片的眼眸依然幽深难测,面对双方的争辩,他连眼眸都不曾抬一下,仿佛置身事外,与他无关。
在听审席择位置坐下的倪曼青,看到了前排的岳洪泽,他时不时和身侧的女人交谈几句,那个女人,就是蔡济文的母亲?
一头乌黑长发绾成发髻,衣着简单大方,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从两人的交谈,眉眼间的交流,似乎有一丝……非同寻常?
倪曼青来不及深思,庭上的激烈争辩吸引了她的注意。
关正文作为检控方,凌厉地刮了眼蔡济文,声色俱厉说道:“检验科曾经做过实验,动物的骨灰和人骨的骨灰是不同的,人骨骨灰在X-射线粉晶衍射中显示,和磷灰石很接近,能和硫酸发生化学反应。所以,辩方代理律师的质疑不成立。另外,办案人员经过技术鉴定,已经确定这些骨灰属于死者沈忆之的头骨等身体部位,这幅画是蔡济文亲笔之作,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颜料存有骨灰,他根本是在撒谎!”
和他相对立的杨开立毫不退让,沉着反驳,“我方当事人已经表明,采购颜料一向是由助理负责,他并不知道颜料中有骨灰一事。”
关正文冷冷一笑,言之凿凿道:“在今年1月8日当晚,蔡济文的助理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据,而蔡济文当晚的不在场证据已被推翻,他一而再的撒谎,已经让他诚实度缺失,所以,他说得每一句话,极有可能都是谎言!”
两人的针锋相对,磨刀霍霍,令听审席的众人不由紧张起来,目前来看,杨开立的对辨尚算稳定,但在双方气势而言,运筹帷幄的关正文看起来更为自信。
“我方当事人虽然用了呼叫转移,但他解释过,因为他当时正在作画,为了避免错过座机的来电,才设置了呼叫转移。同时,目前并没有证据表明他当时就在老城区的旧宅,凡事讲究证据!”
杨开立心里的压力愈渐加大,这一战岳老特别重视,他不能输!
关正文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蔡济文,锋眸投至杨开立,唇枪相对,“辩方律师,对于一个满嘴胡言的人,说的话都要字字考究,展览馆馆长的电话已经不能证实他的不在场证据,油画科科长虽然在12点30分左右见过蔡济文,但从天景山庄前往老城区,一条道路相隔,如果不堵车,时速在80以上车速,十分钟就能抵达,蔡济文有足够的时间接到馆长电话后折返回家……”
他微微一顿,言辞变得犀利,“此外,办案人员在搜查蔡济文家时,在画室暗格搜到蔡济文从手中有阮正茂和沈忆之幽会的照片和视频,他早就知道妻子出轨的事实,只是一直伪装不知,撒谎!另一方面,办案人员还搜到兴奋剂和含有裸头草碱的药物,这种药物会使人产生致幻反应,严重还会破坏神经中枢,产生暴力倾向……”
“反对!”杨开立果断打断他的话,疾言厉色道:“这只是公诉人凭空猜测,没有充分证据证明蔡济文服食这些药品。”
“这些照片只能证明他知道妻子出轨,但不能指证他杀了人,由于他深爱妻子,一度隐忍,为了维护男性尊严,才假装不知,这是他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对辨越多,漏洞越多,关正文眼底闪过一缕幽芒,转过矛头对向蔡济文,跳开了话题,问道:“蔡济文,请你回答我一个思维性的问题!”
蔡济文幽幽抬头,静默看向他。
“有一对恋人去游乐园玩,男孩想玩过山车,但女孩因为害怕不敢玩,男孩玩了第一次后,还想玩第二次,这次他强行拉着女孩和他一起玩,但结果女孩却死了,为什么?”
蔡济文面不改色,仿佛在思考。
关正文唇角一勾,看向众人,“大家也可以一起想想这个问题,为什么女孩死了?”
听审席的大部分人,舒缓了神经,展开了思考。
杨开立却皱紧了眉头,连岳洪泽的脸色也一变再变,这种心理影射题无疑是一个陷阱。
陆陆续续的,有人小声应之,“是不是因为机器故障,把女孩子的头发绞进机器中,或者是女孩有心脏病?”
“对,之前不是发生过这种真实事例吗?”
……
待听审席的议论声渐少后,关正文看向蔡济文,“蔡济文,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蔡济文挑一丝幽森的冷笑,“因为男孩杀了女孩!”
众人骇然,各种诧异的目光投落蔡济文身上,岳洪泽脸上的云淡风轻渐渐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忧色。
倪曼青和聂司城相视一笑,关正文从犯罪心理测试题入手,环环相扣,步步铺路,这一计策的确精妙。
关正文了然一笑,给了助理一记眼神,助理把证物呈交后,他拿起两张10寸大的照片,开始阐述,“我手中的两张照片,都是出自蔡济文之手的两派绘画,一种是山水风格的油墨画,是他前几年一直延续的画风;另一种是抽象油画,是他近段时间的画风。我们细看这幅名为《幻》的作品,这幅画颜色华丽鲜艳,但它的配色结合并不明朗,没有一丝生机的光明,大家细看这片暗色区域,迂回蜿蜒的线条组合成奇怪的轮廓,如果你仔细观察,能看到一张诡异的笑脸,这抹笑我定义它为恶魔的微笑。”
他语气一顿,随后语速陡然加快,“能创作出如此抽象阴暗的作品,足以证明,蔡济文的内心世界极度危险。正如我刚才的测试题,是经典犯罪心理测试题,蔡济文的回答,和正确答案完全一致。为什么他的心理变化那么大,正是因为他得知妻子出轨后,日渐压抑,为了创作更好的作品,他开始吸食兴奋剂和裸头草碱药物,日积月累后,他变得越来越狂躁,甚至出现幻觉。”
“在1月8日沈忆之去找阮正茂当晚,他再次服食了含有裸头草碱的药剂,并尾随妻子来到旧宅,亲眼看到妻子和情夫,长期的压抑终于爆发,他投机取巧,在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下,对沈忆之起了杀心……”
关正文在公诉人席上淋漓尽致地描述着蔡济文的杀人动机和过程,听审席的众人听着面色各异,岳洪泽表露的担忧越深,当看向关正文时,目光还燃起一股愤怒。
倪曼青注意到这一幕,深感不解,为什么他会那么紧张、那么在意?一个朋友的儿子,用得着那么关心甚至对公诉人起了敌意?
聂司城见此,附耳低语,“蔡济文和岳洪泽的关系,我已经查清楚了。”
“什么?”
“蔡济文是单亲家庭,母亲蔡小慧和岳洪泽是大学同学,大三时蔡小慧突然退学,不久便生下蔡济文,蔡济文早年第一次举办画展,就是岳洪泽资助的。”
倪曼青惊讶,压低音量,“你是想说,蔡济文是岳老的儿子?”
聂司城意味深长一笑。
倪曼青目光复杂看向岳洪泽,又看了看蔡济文,难怪他这么用心,如果蔡济文是他的儿子,那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庭上,双方还在激烈争辩,杨开立再次提出反对,“一名画家风格的改变,有很多因素形成,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蔡济文服食裸头草碱和谋杀死者沈忆之前,请停止你无妄的猜测。”
至此,真相已经渐渐浮于水面,势头明显倾向于公诉人这方,杨开立平静的面容下,已经被关正文逼得汗流浃背。
关正文笃定笑了笑,看向审判长提出请求,“审判长,我申请沈忆之的弟弟沈瑞军上庭作供。”
杨开立脸色渐黑,知道他使出杀手锏。但正当申请证人出庭行为,他无法反对,只能默默看着沈瑞军上庭。
哪怕经过倪曼青的提醒,来到证人席的沈瑞军,依然压不住心头那股子的愤怒,仇视地直盯着蔡济文看。
一份视频呈上,经过审判长的批准,视频当众播放。
画面血腥,打狗的蔡济文暴躁凶残,手里棍落的麻利,把阴狠这个名词诠释得淋漓尽致,听审席众人唏嘘声一片,画面虽然远,但蔡济文的脸却拍得一清二楚。
相比于所有人的骇然,蔡济文看着那则视频,眼里滋生出快然的光焰,兴致勃勃地用一种欣赏地态度,把视频观赏完毕。
随后,关正文开始向沈瑞军提问,“沈瑞军,这份视频是你亲手拍的吗?”
“是的。”
“为什么你会拍到这一份视频?”
沈瑞军指着蔡济文,咬牙切齿,“我一直怀疑我姐姐是被蔡济文所杀,所以我连日跟踪调查他。”
关正文进一步问道:“为什么你怀疑蔡济文是凶手?”
“这两年来,蔡济文和姐姐的关系一直不好,因为蔡济文根本不能生育,都是死精,所以连人工受孕都无法治疗,他们的感情因此产生裂缝,他整个人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我还见到姐姐的手臂有多处淤青,虽然姐姐不肯说明原因,但我知道,一定是被蔡济文打的……”
沈瑞军愤然地罗列出他种种行为,把他先前伪装与沈忆之情深厚爱的假象完全撕碎。
蔡小慧紧张地看向岳洪泽,岳洪泽只能用眼神安慰她,但大势已去,木渐成舟,从亲人口中说出的事实,更有力证,这回,想要挽救蔡济文的形象,难!
众人还无法从这些劲爆消息中回神,蔡济文突然狂妄大笑起来,“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