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济文镇定自若,酝酿情绪,呢喃道,“悲痛、怨恨?”
接着,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比起这些,我更多的是失望,我和忆之是在一个画社相遇,当时的惊鸿一瞥让我知道了,这辈子我只为这女子所爱,我们志趣相投,从相识到结婚这数年内,相处虽为平淡,但回忆都是甜的。她的出现丰富了我的生活,惊艳了我原本灰白的世界,但没想到,她却背叛了我们的爱情。常人说哀大莫于心死,但我想说,但你爱累了一个人,她的背叛只会让你失望。”
他长叹一口气,“我不会恨一个人,仇恨会让人很累,忆之的离世已经耗尽我的心力,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恨她,如果可以,我宁愿她还活着,哪怕继续背叛,我都不愿相信她死去的事实。”
他的平叙让庭上陷入短暂的沉默,不得不说,他至情至理的话,的确能牵引不少人的情绪。
听审席上,叶笙山却极快抽离出来,啧啧两声,“好一番情深意切的直白,他是圣人吗?能把爱情看得那么超然?”
聂司城听了他的话,眼底融入了一缕思量!
庭上的倪曼青没有被他的回答误导,迅速进入下一个问题,“你和妻子结婚多少年了?”
“6年!”
“结婚6年,为什么都没有孩子呢?”
蔡济文面色流露出一丝不自然,眨眼间,恢复平静,“因为我们两人都暂时不想要。”
“是吗?”倪曼青勾唇一笑,笑弧蕴藏着不好怀意,“但我问过沈忆之的朋友,她们都说她非常喜欢孩子,非常渴望有个孩子,到底是你们俩暂时不想要,还是你们其中一方生育有问题?”
她的提问直白刁钻,警觉的关正文又一次起身反对,“辩方律师,我认为你的提问存在恶性攻击,我方证人有权拒绝回答。”
倪曼青淡然瞥了他一眼,据情据理辩驳,“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父母和子女必然是一个完整体,他们结婚6年都没有孩子,又不存在经济问题,这算是幸福吗?婚姻不是爱情,并不存在有情饮水饱的精神寄养,而是囊括了柴米油盐的生活问题,在没有孩子的夫妻关系下,双方必然会存在分歧,我这个问题切合实际,并不存在任何攻击行为。”
审判长认为倪曼青的说辞言之有理,给予认同,“辩方律师,你可以继续提问。”
关正文眉宇划过丝无奈,倪曼青再次看向蔡济文,锋利的眸度了寒霜,沁着冷意,“蔡济文先生,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俩之间,是否有一方存在生育问题?”
“不是,”他平静应之,“我们之前有过一个还在,但没保住,那件事对忆之的心理创伤很大,事后,我们都没有再要孩子了。”
“具体是哪一年?在哪一间医院做的手术?”倪曼青眼底划过一缕幽芒。
蔡济文没有马上回答,思量很久后,“时间太久,我忘了。”
倪曼青唇角泛开冷笑,“是你忘了还是你在撒谎?现在的科技那么发达,人工授精、试管婴儿的成功案例比比皆是,想要一个孩子很难吗?另外,我早在京江各大小医院做过调查,根本没有沈忆之的人流就医记录。”
蔡济文隔着镜片的眼底蕴藏了一股情绪,他冷视着她,“我们当时就医不在京江,是在海市,是我记错了!”
“你和妻子那么深爱,还会记错你们之间的点滴吗?更何况妻子流产这种并非小事,你居然会记错?是你刚才说的全是谎言,还是你们的感情根本没有你所言那么好?”
在她的再三挑刺下,蔡济文终于露出一丝不耐,“你没权评价我和妻子的感情,我妻子流产的记忆沉痛,你为何还要挖苦我?”
“记忆沉痛?为什么我从你脸上看不出任何伤心之意?”倪曼青讥笑。
蔡济文默然,良久后,他才说道:“我是一个画家,我宁愿执笔把我的内心想法寄托在画中,也不喜欢情露于表,这是我的自由,我的权利。”
这问题算是被他应付过去,倪曼青不再纠结,又问道:“据资料显示,5个多月前是你报案妻子失踪,你是怎么确定她失踪的?”
“忆之几天都没回来,我联系了她的朋友,都找不到她,所以就报案了。”
“你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
“2018年1月8日,我们吃完晚饭后大约8点,她换了健身服,说要去健身,我把她送到门口,便去了画室作画,从那晚后,她再也没回来。”
倪曼青皱了眉,“当晚她彻夜不归,你为什么没去找她?”
蔡济文笑得有些无奈,“她经常和朋友聚会,都是晚上留宿在朋友家,我以为那晚和往常一样。”
“她那天晚上,不是和你说去健身吗?为什么你会认为她留宿朋友家,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倪曼青再一次挑刺。
蔡济文想了想,“忆之性格开朗外向,她去健身都是和朋友一起,几个女性朋友健身后直接去聚会,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在这个问题没有找到突破点,倪曼青看了眼一直低头的阮正茂,把问题落于他身上,“那你知道或是在沈忆之口中,听说过阮正茂这个人吗?”
“没有!”蔡济文摇头,“我平时经常出去采风写生,她和谁交朋友我很少过问,只是没想到,我那么相信她,她却让我失望!”
他嘴角泛开一丝苦笑,俨然一副受了伤的好好先生形象。
“沈忆之是家庭主妇,并没有工作,她的所有花销都是用你的钱,她在外面投资了一个十几万的项目,你也不知道吗?”
倪曼青的提问看起来很零散,都全部都是围绕这一个攻破点,他们夫妻俩的感情视角。
“知道,十几万的投资项目不算大,她说是朋友介绍的,稳赚,我就由着她了,那阵子我在画新作品,也没多余时间去作了解!”
“所以,我能理解为,你经常因为工作原因,疏忽和她的交流,是吗?”
蔡济文皱眉,“我不认同你的说法。”
倪曼青笑了笑,继而看向审判长总结道,“蔡济文和死者沈忆之的夫妻关系,根本没有他口中说得那么好,他们夫妻之间缺少交流,沟通,蔡济文对他们之间的事情,甚至还有隐瞒的嫌疑。再者,刚才蔡济文也说了,十几万的投资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多,既然如此,沈忆之和阮正茂更不存在金钱利益的矛盾冲突,他们只有感情纠纷。但阮正茂根本没有把沈忆之放在心上,他为什么还要杀她呢?”
她微微一顿,“办案人员只是在阮正茂的家中发现大量血迹,怀疑沈忆之死亡的案发现场就是阮正茂的家,但办案人员没有找到确凿证据,指证沈忆之就是阮正茂所杀,本案疑点颇多,根本不能定罪!”
随着倪曼青坐下,关正文站了起来,提出申请,“审判长,我申请嫌疑人阮正茂上庭答供!”
阮正茂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紧张,下意识往倪曼青那儿看了眼,倪曼青回以一记肯定的眼神。
“批准!”
关正文目光犀利如刀,故意在气势上,给阮正茂施压。
阮正茂暗咽了把口水,不断心理暗示,一定不能慌!
“阮正茂,你还记得自己有过多少女人吗?”他语气冰冷,如寒冬腊雪,从空气中缓缓而落。
“我……”阮正茂脑海出现数张女人的脸庞,无法数清,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关正文冷笑,“在这些女人中,是不是绝大多数都是已婚女性?”
他如实点头,“是的。”
“这些女人的共同点是什么?”
阮正茂不假思索,“有钱!”
“也就是说,这些女人都是在财力上能支持你的人,是吗?”
倪曼青边听着他的提问,修长的指在桌上轻轻敲击,思考着什么。
“是的。”
“你为什么专挑已婚妇女下手?”
他的这些提问,都违背伦理道德,所以阮正茂打从内心觉得羞愧,特别是面对听审席上的母亲宽容的目光。
他的一时走神,让关正文加重语气,“阮正茂,请你如实回答我,为什么专挑已婚女性下手?”
“因为这些女人,他们的丈夫大多是工作忙碌,无暇陪伴她们,女人的内心其实很容易空虚,一旦空虚,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我都可以趁虚而入。”
他连廉耻心,令他把头压得更低。
关正文目露鄙夷,笑道:“看来,你对女人琢磨得很透彻啊!”
倪曼青皱眉,刚想站起来反对,他却率先一步,转入下一个问题,“那你有想过和这些女人结婚吗?”
“没有,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金主、露水情缘,他从不会放一点感情。
“为什么?”
“他们不可能为我放弃她们的丈夫,放弃金钱和物质生活,而我只是一个靠女人生活的男人,除了满足她们的需求外,无法给她们生活保障。”
阮正茂还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靠女人过日子,但不会奢望和任何一个女人产生感情。
“但你错了!”关正文声音陡然一厉。
阮正茂不解地看向他。
关正文眼底多了丝谴责,“死者沈忆之并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她一心以为你是最懂她的人。”
“不……”阮正茂置口否认。
“沈忆之有写日记的习惯,你和她相识相处的一点一滴,都被她记录在日记中,她用华丽的辞藻描写和你的相处,用欢乐、轻快的文字描述和你的相处,你和她的关系,被视为相恋过程,从她的字里行间,都能体现出她对你的重视,她在日记曾有写过,她甚至有想过为了你,放弃丈夫蔡济文、放弃目前优越的生活……”
在他叙述这段话中,倪曼青把目光集中在蔡济文身上,但他却一脸平静,没有丝毫波动。相比阮正茂,却是一脸震惊,难以置信。
“但是,”关正文话音一转,“那天中午她发现你的真面目后,她失望、伤心、愤怒,她甚至全然不顾会被丈夫发现的可能,选择当晚马上去找你理论,相信那晚,沈忆之有向你袒露心扉的吧!”
他的语气,直接转为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