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一个月六七千块,你们两夫妻一起挣,应该也不至于太艰苦吧?”
在筱笙的认知里,六七千块不过是她偶尔一顿奢侈的下午茶的费用,她从来没想过这一点钱居然可以延续一个人的生命,摧毁一个家庭。
文文的母亲告诉她,她和文文的父亲十六年前从乡下赶到城市来创业。那个时候,文文的父亲赶上了城市房地产发展的第一批势头,在一家地产公司当金牌销售,业务好的时候,一个月卖出了十几套房子,光提成都拿了好几万,很得老板赏识。他们两个一起努力,虽然艰苦,但也乐在其中,不到三年,就存下了一套房子首付的钱。房子买下之后,他们俩便举行了婚礼,同一批进城奋斗的老乡,都对他们能够扎根城市羡慕不已。本来以为这一切是幸福生活的开始,谁知道,只是噩梦的开端。
夫妻二人结婚第二年,便有了爱的结晶——文文。文文刚出生的时候长得可漂亮了,白白净净的,大眼睛、双眼皮,像洋娃娃似的,十分招人喜欢。有了这个小家伙的出生,夫妻俩人更加努力工作了,文文的爸爸白天依然在地产公司上班,晚上就去跑夜班的士,她妈妈则辞了工作,全职在家照顾她和丈夫。
那个时候,他们尽全力给女儿创造好的生活条件,让她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一点也不输城里土生土长的姑娘。谁知道,就在文文三岁的时候,被查出了先天性的尿毒症。
这样的噩耗,对于一个幸福的小康之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不过雯雯的父母还算坚强,用了一段时间消化之后,开始承担起的为人父母的更重的责任。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把这个女儿留在身边照顾一世。
可是上天就是喜欢这样捉弄人,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在一次连续三天的连轴转之后,文文的父亲因为疲劳驾驶,开着的士与一辆宝马追了尾,随后车子发生了爆炸。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却侥幸活了下来,然而,脸却毁容了。
巨额的后续治疗费用加赔偿,给这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文文的父亲开始一蹶不振,因为容貌的关系,他找工作屡屡被拒,久而久之的,他开始拒绝与人打交道。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两个月没有下过楼,我每天看着文文的笑容,就会痛恨自己是个不争气的父亲。我开始颓废,参与网上赌博,并且沉沦了进去。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家的开支,全靠着文文她妈一个人支撑。她一面要带孩子,一面要照顾我这个废人,只能从附近工厂接点穿项链穿手链的活,一天到晚做的眼睛又干又涩,也只能挣个几十百来块钱维持生活开支。但是我这么一赌,我们家就开始入不敷出了。”
文文的爸爸说起这些曾经,至今眼里还能看到愧疚。筱笙一言不发地听着,跟着他们一起难过。
这个世界人生百态,正因为听了很多人的不同的故事,筱笙才会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那一个,才会不断保持乐观,保持希望。至少在经济方面,她从来都衣食无忧,单就这一点,她就少了很多困难。
“真正给我们家带来灭顶之灾的,并不是文文的病情。而是那个时候我鬼迷心窍,欠下了八十多万的赌债。当高利贷的人找上门的时候,我老婆当时就气得晕过去了,醒来之后就要带着六岁的文文跳楼,我拦也拦不住,是我表弟,她把他全部的积蓄都借给了我,帮我度过了难关,我老婆这才平静了下来。”
“你表弟?就是那个馄饨店的老板?”
“嗯。那个时候我表弟的馄饨店已经做得有声有色了,他承包了一个学校的早餐,挣了不少钱。本来那笔钱是他留着买房子付首付的,谁知道先碰上了我的事,毕竟是兄弟,他知道我那几年过的有多困难,经历了多少事,于是瞒着老婆帮了我们,可是这样一来,他老婆就不依了。我那个弟媳妇儿是个本地人,做事精明能干,她猛然发现家里的存款没了,就逼问我表弟,我表弟架不住她哭闹,于是说了实话……”
筱笙虽然没有结婚,也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她知道,八十万的存款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家,一个根,一个前进的动力,一个生存的希望。
文文的爸爸叹了一口气,继续对筱笙说道:“我弟媳妇儿知道这八十万被我拿来还赌债了之后,就直接到我们家来闹,逼我们还钱。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家哪里还有钱啊?我没有工作,女儿又生病,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那一套一百六十平方的房子。我弟媳妇逼着我们写了一张欠条,如果三年之内还不清那八十万本金加十万块利息,就要把那套房子让给他们。”
“兄弟还要给利息,你们家都这样了,你那弟媳妇会不会太不通情理了?!”筱笙刚刚在馄饨店的时候没有认真瞧那老板娘,不过能感觉得出这两口子是特别市侩的人,但没想到他们能市侩到这种地步,这么一听,可真是让人气愤!
“利息什么的,只要我有,也不在乎给。这毕竟是人家辛辛苦苦攒了那么多年的钱,放在银行里都得吃点利息,她帮了我,我怎么做都是应该的。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我知道我不能再颓在家了,否则会害了老婆孩子。于是偷偷学起了手艺,在家练习做饼。如果非要说我这个人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可能就是我有耐心、肯吃苦。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以后,我终于做出了自己都觉得好吃的饼。那个时候我父母还健在,我厚着脸皮托他们跟邻里乡亲借了点钱,开起了这家薄饼铺,因为口味还不错,所以生意很好,日子也渐渐的有了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