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冷雪嫣的心冷得如倒影在寒江里的一弯月牙,浸着水,残缺着。
“为什么?”
她摸着胸口的枪伤,死死地盯着眼前步步紧逼的两人。一个是她护了十年同父异母的妹妹冷雪雅,一个是跟她历经生死的搭档孤狼。她叱咤风云杀手界十年,时时刻刻走在刀尖上,一身大伤小伤,可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疼过、狼狈过。
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背叛她,猝不及防,给她心口狠狠的一枪?
鲜红的血浸染了一袭黑裙,再退一步,就是深不可测的寒江。冷雪嫣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她拼命撑着,求的只是一个明白。
冷雪嫣抹了嘴角溢出来的血,重复地问道:“为什么?”
“冷雪嫣,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
冷雪雅挽着孤狼的胳膊,踩着高跟鞋往前又逼近一步,秀美的眉头轻挑,脸上却一派天真无邪地说道:“从十年前,我最大最大的盼望就是你死!”
“如果不是你跟你的赌鬼妈突然冒出来,妈妈不会气得出车祸,爸爸也不会为了还赌债欠下高利债被乱刀砍死,我更加不会成为孤儿!”
“如果不是你树敌太多,我不会被人掳过去,差一点没了清白!”
……
活了二十五年,冷雪嫣头一次想笑。原来,是这样,一心保护的妹妹从来就没有把她当姐姐。甚至,早在十年前已经恨不得她死了。
“冷雪雅,我不欠你的。”
她的手里沾了太多的血,应该死的、不应该死的、善的、恶的……她该死,可绝不该死在冷雪雅手上。为了给冷雪雅一个正常的人生,衣食无忧,十年前她踏进了无间地狱,一步步成为纵横黑白两道的冷血玫瑰。
喉咙里翻滚着血腥味,冷雪嫣咽下冒到嗓子眼里的血,撇过头,淡淡扫了眼冷雪雅挽着的孤狼。他跟她一同训练,一同出任务,一同死里逃生。
为什么,他也要她的命?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冷雪嫣觉得有些冷,生命里仅剩的一米阳光散得干干净净,冷笑道:“我的命,由不得你们!”
说完,她向后退一步,跳入无尽的寒江里。
……
冷雪嫣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还有再次睁开眼的机会。再次醒来,浑身疼得像是被车子碾压过,连动动手指头都疼得厉害。
她费力地抬起眼皮子,周围黑漆漆的,像是一间地下室。奇怪的是虽有些亮光,里里外外却没有灯,光点了几根蜡烛,大片的黑暗笼罩着整间屋子。她稍微动了动胳膊,发现手脚都被捆着绑在十字形的木架上,根本动不了。
难道是以前结下梁子的寻仇,把她从江里绑了过来?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冷雪嫣立马给否认了。如果真是寻仇,就应该清楚她的能力,不会使用这么低级的方式困住她。至少捆住她手腕的应该是铁链,而不是简单的麻绳。
冷雪嫣想不出是谁把她绑了过来,不过既然坠入寒江没要了她的命,她的命便再也由不了其他人。
为了给赌鬼妈赎罪,为了冷雪雅软糯糯的一声“姐”,为了那点浅薄可怜的亲情,她几乎埋葬了的整个人生。往后,她要替自己好好活下去。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冷雪嫣调用了身体内的五成力气去挣开麻绳。
不成,她再调用十成力气,奇怪还是失败了。这具身体好像一点儿都不受她的控制,难道有人在她的身体上动了手脚?化学药剂?
冷雪嫣不再白费力气,静静等待着,对方没有杀了她,总是有所图的。作为叱咤黑白两道的冷血女王,她知道现下该做的、能做的,就是养精蓄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终于亮了起来,屋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起初听着只有两个人,等走近了,冷雪嫣才听出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声音很轻,像是踩在棉花里。
这个人若非身子虚弱,没有一丝战斗值,便可能是个顶级高手。如果是后者,冷雪嫣觉得或许在她浑身无伤,处在战斗值鼎盛的时候,可以一搏。
来人越走越近,已经近到跟前。
她睁开眼皮子,一双雪白的缎面男人靴落入视线内。
顺着靴子往上瞧,一身雪白金色绣着双龙的袍子,男人眉眼如画,清俊如莲,修长的手拨动着暗红的串珠,薄唇轻启:“说吧,谁派你来的?”
冷雪嫣脸上淡淡的,心里却难得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男人的穿着打扮跟电视里演的古装片一样,身后的两个人跟护卫般,腰间挂着利剑……她的视线在房间里绕了一圈,落在摇曳的烛光上。
烛光晃晃荡荡,冷雪嫣垂了眸目光转向身前。周身黑衣,不是她跳江前穿的黑裙,样式、剪裁更像是古装剧里的夜行衣。上面布满了被鞭子抽打的痕迹,错综杂乱渗出血的口子……她迫切地朝自己的胸口望过去,那个本该冒着血的枪伤消失了。
这是,穿越了?
匪夷所思,冷雪嫣却不得不承认。因为除此之外,别无解释。多年的杀手生涯,这些历练已经足够她无论面对哪种局面,都保持异常的冷静。
最重要的是,她要活下去。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凭什么……抓我?”
冷雪嫣装着害怕,支支吾吾地问道。她没有这具身体的任何记忆,只能靠穿着跟所处的环境略微猜测,这具身体的主人十有八九跟她是同行——杀手。
而刺杀对象,约莫是眼前一身白袍锦衣的男人。他的袍子上绣着双龙,腰间挂着龙形玉佩,与皇族少不了关系,非富即贵。
男人如玉的脸上绽出淡淡的笑意,眼前女子面上露着怯意,唯唯诺诺的,他可没忽略那双水汪汪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探究。
她的话问得挺有意思,“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似乎在提醒他,即是他知道背后主使者是谁,他手里也并没有证据。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冷着一张脸,沉吟道:
“你,失去了记忆?”
冷雪嫣摇摇头,“很多都记不得了,模模糊糊记得一些,爹娘死了,我被公子买进府里,然后跟着师父习武……我的头好痛,好痛……”
真真假假编了一串话,失忆这种烂借口搪塞不住男人,她不得不抛出一些似真似假的诱饵。
果然,男人动了心,皱着一双精致的眉头问道,“告诉我,公子是谁?”
“我不知道,不知道,头好痛,好痛,好痛……”
冷雪嫣不肯多说,翻来覆去直嚷嚷着“头痛”,极为难受地左右摇摆着脑袋。本来就没有血色的小脸,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如同素娟。
剧烈地晃动,引得身上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她的意识渐渐迷糊。
男人伸手捏住眼前慢慢垂下来的脖颈,轻轻一扭,女人便必死无疑。可,直接杀了她似乎有些可惜,怪有意思的女人。
“不知道?明天我会让你想起来公子是谁,是生是死,全由你家公子。”
听到“明天”两个字,冷雪嫣心里紧绷的一根弦终于缓了下来,脖子上捏住的手也松开了。至少,她争取活到明天。
她故意装得晕晕沉沉,卸下男人的提防心,如果刚刚那只手执意要她的命,冷雪嫣发誓死也要咬掉他的一口肉。
生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要她的命,她便要他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