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刚一进门，顾温婉便瞧见地上的一滩黑血，小丫头手足无措的看着顾温婉，“夫人，这、这该如何是好啊，我要不要现在去叫个大夫？”
“不用，你先出去吧。”顾温婉迅速走上前，“这里没事，有我在。”
小丫头点点头立刻退了出去，东方止不住的在咳嗽，唇边还有黑血的残存，顾温婉探手过去要号脉，东方躲闪着，顾温婉忍不住冷声道，“现在给你看病要紧，有什么等看好了之后再计较吧。”
东方微咬嘴唇，这才将手伸过来，过了一会儿，顾温婉低低开口，“火气攻心，你是看到了什么激动成这个样子？”
东方苦涩一笑，随后摇头，“没什么，看到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顾温婉撇撇嘴，稍微想了想，“在这里似乎不利于你养病，你若是想更早康复，不如……去别的地方吧，对你的身体状况会好很多。”
说这话，顾温婉没有任何旁的心思，仅仅是处于医者的身份，东方因为什么会这样她也知道，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这样就算有血莲在也好不起来，岂不是白费了师兄的药材？
东方一怔，嘴唇颤抖了起来，“嗯，我早就该走的。”
“那我明天就让闻人言给你找一处好宅子吧。”顾温婉起身，“你早点好起来，身体要紧。”顾温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不早，你早点休息，尽量保持心情平和一点，对你病情有利，对了我给你的那个小瓷瓶，要每天记得吃。”顾温婉嘱咐完就要推门出去，床上的东方却已经红了眼睛，他掏出顾温婉给他的小瓷瓶，突然冷笑一声，将小瓷瓶猛然掷了出去！
“啪！”
顾温婉愣住，扭头便看到小瓷瓶在地上摔碎，里面的小药丸洒了一地！
“给我这个，是为了让我早点走吧！”东方红着眼睛，看着顾温婉，“我原以为你是个善良的姑娘，没想到竟然心思这么深，若是想让我走，直说就好，不用一面装好人一面又挤兑我！”
顾温婉没看他，只是盯着地上洒了一地的药丸，一股火就突然冒了出来，这地上的药丸是师兄花了很大心血才制作出来的，血莲是师兄千里迢迢去求的，血莲的药引是师兄不分昼夜弄出来的，就这么……洒在了地上，好不知道珍惜！
“我这就走！不用你赶我走，我还有自己的尊严！”东方自床上下来，虚弱的身子一个不稳直接滑到，地上瓷瓶的碎片瞬间将他的脸割伤，还有身体的其他地方，东方惊呼一声，顾温婉却看是不看他，默默蹲下身子，开始捡地上滚落到各处的小药丸。
东方忍着身体上的伤口疼，扶着软塌站了起来，伤口上的血蹭的到处都是，顾温婉始终没抬头看他，低头专心捡着小药丸，东方见她如此姿态更是觉得自己受辱，往门口那里走，刚走到门口却撞到闻人言，闻人言见他一身是血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我这就走。”东方见到闻人言更是情绪激动，一口黑血直接喷了出来，闻人言一愣，当下伸手扶住他，“在说什么胡话啊，这个样子，要走去哪里？”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都巴不得我赶紧走！”东方红着眼眶，手死死抓住闻人言的胳膊，仰起头看他，“阿言，我不该来的，是我的错，我们就此别过吧。”
闻人言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往屋子里面看，顾温婉正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你先别冲动，这个样子能去哪儿？嘶……”闻人言说到这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脑壳还有些疼，他夫人那一下撞的还真是狠。
“温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闻人言扶住东方，扬声问了一句，顾温婉低头捡药丸仿若没听见一样，闻人言想要走进去，但这个时候东方又是一口黑血吐了出来，直接晕了过去！
“东方？！”闻人言连忙扶住，当下打横抱起就往屋里走去，闻人言就这么直接走了进去，丝毫没看到地上洒着的小药丸，就这么一脚踩了上去，将很多小药丸踩个稀烂，“温婉，你快看看，他晕过去了。”将人放到床上，闻人言连忙回头，却只看见顾温婉近乎黑成一片的脸，闻人言当下愣了。
“晕过去就晕过去，醒了不就好了。”顾温婉冷冷开口，看着地上被踩稀烂的药丸狠狠咬牙，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继续捡剩下的药丸，闻人言愣了一下，这不是她会说的话啊？“温婉，你怎么了？”
顾温婉没理会他，继续捡药丸，“温婉，他晕过去了真的不要紧吗？”
“很担心的话，出去请个大夫更好。”顾温婉开口，地上的药丸捡的差不多，她小心翼翼的用手帕包好站起身要离开，闻人言立刻上前拦下，“你到底在气什么？你不就是最好的大夫？”
顾温婉深吸一口气，“对于这样连自己都不珍惜的病人，我无力挽回，也没兴趣给他医治。”顾温婉轻轻甩开闻人言的手，“以后他的事情不要来烦我。”
闻人言怔怔的看着顾温婉，“温……”
顾温婉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眼底的冰冷让闻人言意识到她并非开玩笑，也并非是一时的生气，她是真的动怒，闻人言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男人，太阳穴狠狠跳了几下，真是麻烦啊。
“可恶啊！”回到书房，顾温婉一边将小药丸小心的收起，一边低声咒骂，“这么珍贵的药，不知道能救多少人，他竟然就这么扔了出去！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这药他不想吃，我还不想给他吃！”顾温婉说着说着红了眼睛，“师兄花了多大的心思，那也都是为了救你！你不懂就算了，自然有人会懂！”
顾温婉狠狠呼出口气，才将自己的情绪稳了下来，闻人言推门进来，见到的便是她红了眼睛很是气愤的小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闻人言走过来，想要亲近她，却被顾温婉迅速躲开，闻人言叹口气，坐了下来，“和我说说，你如此生气是不是东方做了什么？”
顾温婉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把师兄千辛万苦配的血莲药，扔了。”
闻人言一愣，“这……为什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他突然就扔了出来，药全都洒了！药性也全都败坏了！”顾温婉忍不住低吼，“什么我要赶他走，谁稀罕赶他走，我不知道他脑子里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竟为了这个就将这么珍贵的药摔出去，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闻人言听的明白，“你是不是说了类似让他走的话？”
“我是说了！我说为了他养病，让他更快康复，还是不要住在这里，搬去其他地方。”顾温婉看着闻人言，“我根本没有其他意思，也不屑有这样的意思！”
闻人言叹气，“温婉，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这样的意思，但是旁人……是会如此揣测的。”闻人言无奈开口道，“东方整个人心思最为敏感细腻，任何事情都要多想几分，他为人做事很周全细致，自然心思也比其他人更重。”闻人言看着顾温婉，“他也不是故意的，就不要生气了。”
顾温婉没出声，闻人言低笑，“我带他向你道歉，不要生气了，这药还能去哪里配吗？”
“为什么你要带他道歉？”顾温婉眸子一冷，“这件事和你又没有关系，为什么你要来道歉？还有这药……岂是那么容易配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这药花了师兄多少心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闻人言想解释，却被顾温婉打断，“是不是在你们眼里，这就是小药丸而已，坏了就坏了，再配就可以了？丝毫不会在乎有谁为这药费尽心力，打量的时间和心力耗费其中，丝毫不会在意这药材的珍贵，配药人的心血！”
“我没……”
“算了！还是刚才那句话，他的事以后别来烦我！你出去！”
闻人言被堵的哑口无言，最后也只能退了出来，这时候小丫头急匆匆跑过来，“老爷，那、那个人醒了，非要走！”
闻人言只觉头疼，当下往卧房走，刚推门便瞧见一脸虚弱的东方正在收拾东西，见到闻人言也不说话，闻人言叹气，“你别添乱了，这个样子，能去哪里？”
“我本就不应该在这儿，早点离开也好。”
闻人言看着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坐了下来，“温婉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她心思直白，说什么就是什么。”
东方的动作一停，“你是想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闻人言抿唇，“我是说，你想多了。”
“阿言，你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为人！好！今天就算我想多，我走还不行吗？”东方的眼睛更红，“她真正的意思如何都不重要，你竟然不信我！”
闻人言的太阳穴又狠狠跳了几下，“温婉没有恶意，你也如此，你们两个只是互相误会，就这么简单。”闻人言站起身，“你若是执意以为是温婉赶你走，我也不好说什么，你一定要走我不拦你，明天吧。”
东方愣住，他再如何都想不到闻人言竟然简单干脆的站到顾温婉那边，甚至……挽留的话都不说一声，东方回身，红着眼睛看着闻人言，“你就……这么期盼我走吗？”
“没有人要赶你走，是你自己要走。”闻人言淡淡开口，“温婉只是想让你更快康复，她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好、好……你当真一点都不在乎我了。”东方喃喃低语，“是我还自作多情，以为你至少还会看我一眼，事过情迁，当真物是人非。”
闻人言沉默，叹气道，“都过去了，我现如今心中已有归属。”
“呵，当初我们的那些话现在想来真是讽刺不是吗？”东方凄凄一笑，“你说过，要与我陪伴一生，不离不弃，现如今……当真笑话。”
“我当时说这些话，是真心的。”闻人言开口，“那个时候，是你弃我不顾，我又能如何。”
东方死死咬唇，“是我弃你、是我弃你……阿言，我若弃你，生生世世永无好报轮回！”噗！一口黑血再喷了出来，东方的身子摇摇晃晃，闻人言错愕的看他，有些无法反应，“你、你说什么？”
“我这一生，死都不会弃你。”
闻人言愣愣的看他，隐约能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心被扣上了一块巨石，压的他有些无法喘息，三年，他以为一切早已云淡风轻过去了，可谁能知道，当初只是一番作弄，他们……也许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罢了，你心有所属，我死心了。”东方笑笑，“我死活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管我了吧。”东方越过闻人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爱过那个少年，至死不渝。”
闻人言的身子轻轻一颤，东方已经走了出去，闻人言整个人站在那，他心底是慌的、脑子是乱的，前尘往事和那些过往回忆全都涌了出来，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他头好疼，疼的有些无法思考。
“啊！没气、没气了啊！”小丫头惊慌不已的大叫自外面传来，在书房还生闷气的顾温婉听到瞬间开门跑了出去，小丫头快哭了，“夫人、夫人他、他没气了啊！”
“不许哭！”顾温婉立刻低吼，探手去摸他的脉搏，然后翻开东方的眼皮，面色灰白、脉搏微弱，瞳孔还没有扩散，暂时性休克……他还有救！
“去拿……！”
“东方！”
闻人言冲了过来，他眼底的慌乱是那般真实，慌的将顾温婉一把推开，顾不得旁人如何，他直接抱起东方，那双眼死死盯着他，“不要死！东方！不要死啊！”
顾温婉被推了一个踉跄，在见到闻人言那张脸后，她突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额头的青筋暴露着，手都在微微颤抖，汗水自他的脸侧滑落，他此刻就像是丢了心爱东西的孩子，拼命嘶吼着，顾温婉觉得心好疼，无以复加的那种疼。
“他还没死……”顾温婉开口，想要闻人言放开东方，闻人言却死命不松手，顾温婉叹息一声，“你放开他，再不放开他真的会死！”
闻人言突然抬头，那惊慌失措的样子让顾温婉更是心痛，“真的……不会死吗？”
“对，放开他。”
一天一夜，顾温婉没合眼将东方救了回来，闻人言也是如此，就这么守候在病床前，一步都没离开过，顾温婉见他这副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走出卧室的时候，顾温婉回头看了一眼，闻人言就这么守在窗前，一眼都没有看过她。
眼眶发酸，顾温婉狠狠吸了一下鼻子，大步走了出去，新欢旧爱，孰轻孰重，这不是很清楚了吗？放在心头三年的旧爱，她顾温婉又算老几，如何能比？
“呼……”顾温婉长舒一口气，忍不住将小脸高高扬了起来，眼泪全都被灌了回去，顾温婉就这么静静站在那，大哥曾经和她说过，初恋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一个噩梦连连的晚上，顾温婉醒来的时候一身是汗，她坐在床上出神，不一会儿门被人推开，闻人言走了进来，顾温婉抬眼看他，一瞬间便明白他要说什么，“我知道了。”顾温婉开口，“我们的一年之约，还是有效。”
闻人言一时无话，“温婉，我很乱，我现在真的很乱。”
顾温婉咬唇，将脸瞥到一边，闻人言叹息，“我原以为都过去了，但当知道他真的会死，我、我很害怕……当初的事情，他没有弃我，那我的放弃又算什么？你……我不想抱着这样的心态和你开始，我怕……伤了你。”
“给我一段时间，让我理清楚，好吗？”
顾温婉嘴角淡淡扬起，“好，我知道了，我给你时间，我不逼你。”
闻人言走了，顾温婉坐在床上笑，她知道他们全部的故事，恰巧也感同身受过，她没忘记自己那场哭泣，说他们爱的辛苦，顾温婉边想边低下头红了眼圈，去他的感同身受，她宁愿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半月时间过去，顾温婉真的不去管东方如何，闻人言多半陪在他身边，看的出来他心情明显好转，甚至病情也有些缓和，小丫头急的快哭了，“夫人！你、你都不管管吗！”
“这不挺好吗，他病有好转的迹象。”顾温婉坐在树干上，嘴里咬着树叶，这段时间她在这个府中如同幽灵，什么都不管不问，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夫人！老爷未免和他太亲密了吧！老爷都很久没和夫人说话了啊，夫人都不着急的吗！”小丫头在下面恨恨不已的开口，“那男人搞什么啊！一副娘里娘气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生气！”
“和我有什么关系。”顾温婉靠在树干上，小丫头狠狠叹息，“夫人啊！这样不行的啊！你们的感情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就、就冷淡了啊！”
顾温婉哦了一声，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小丫头忍不住仰头，“马上就是七夕了啊！夫人你约老爷出去啊！”
顾温婉愣住，七夕……这么快吗，一年的约定已经过去一半。
“夫人！七夕那天老爷就应该陪你啊！”
小丫头的话让顾温婉回神，她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
小丫头听到这话开心不已，又说了什么才走，顾温婉坐在树干上沉思，七夕要约他一起吗？
“七夕，要和我一起吗？”出乎意料，闻人言先开了口，顾温婉听的一愣，傻傻的问了一句，“我没听错吗？”
闻人言笑了，看着她的脸有些心疼，这段日子他一直都在东方身边，为了确定自己心中的感情如何，他有段时间没见到顾温婉，也没有和她好好说上话，见不到的时候是想的，在东方身边他总忍不住开始神游，她在做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呢？
“好啊。”顾温婉笑了，小脸微微泛红，闻人言想要抬手摸她的脸颊，却最终放下，“嗯，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灯会。”
“好呀，我等你。”
距离七夕还有几天，顾温婉近乎每天都是带着浅笑，始终合不拢嘴，想到他的邀约就感觉心中发甜，她要不要打扮一下，毕竟那是个特殊的日子，她还是不要太随便了吧。
七夕那天，顾温婉特地穿了好看的长裙，头饰也精心挑选了一下，小丫头为她化了淡妆，这样精心打扮的顾温婉让小丫头惊讶不已，夫人当真把老爷看的如此之重！
她和闻人言约好在某个地方见面，他下班之后就会去那里和她汇合，顾温婉坐在马车里等着，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深，灯火却越来越亮，行人渐渐开始多了起来，男男女女，眉目含情。
他似乎来的有点晚啊……顾温婉这么想着，忍不住又往外看了看，仍旧看不到闻人言的身影，她忍不住下了马车，过长的长裙让顾温婉差点摔倒，她连忙稳住自己，手也赶紧护着头上的装饰，生怕弄掉了一个，“妆没花吧！”顾温婉喃喃低语，双眸看着四周，怎么还不来呢？
“夫人！”小丫头跑着过来，“夫人，东方出了点情况，老爷直接回府了，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他不能……”
顾温婉摆手，让小丫头不要再说了，她就站在那，面前的街道灯火通明、人流吵嚷，男女之间的情谊都跃然脸上，藏不住的甜蜜，暗香涌动，顾温婉突然就笑了，她缓缓回头，“要不要和我一起逛逛啊？”
小丫头呆呆的看着顾温婉，略带哭腔的开口，“夫、夫人……”
此刻的顾温婉，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流了出来，她脸上的妆花了，头饰也歪了，顾温婉突然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的哭了出来，哭的那般伤心、那般无助，小丫头忍不住将她抱住，周围的路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眼神都像是看个傻子一般。
爱上和失去，只是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