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谨在一边冷眼打量着面前这女子，记忆中的慕昭华是和九公主一般的任性，也最是爱风光、好面子的，可这次，居然对皇家子弟避之不及，纵然是眼光毒辣的容谨，也有些猜不透。
容谨想到第一次夜半相见时，这小妮子就冷静果断，第二次街头偶遇时，倒有几分睿智大气，加上这一次的反常之举，打量慕昭华的眼神便深了几分。
察觉到容谨的试探的眼神，慕昭华也抬眼对视着，记忆中并无过多关于容谨的信息，可能是前世的自己压根就没把这位毫无存在感的皇子放在眼里，容谨波澜不惊的面容下，内心却微微的一颤。
倒不是因为这一双美丽到就像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的眼睛，而是，这双眼睛清澈明亮，就这样平静的注视着自己，没有意料之中的嫌弃、鄙视、恐惧。
宫人们都视四皇子为不详之人，避之不及，在以往，偶尔必不得已的撞见，所有人都是这一副眼神，虽然这些年容谨的地位也提升了些许，一些低等宫人们不敢再露出这一副神态，可宫中的主子们可不会因为永靖帝偶尔的过问而客气几分，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何况，容谨这克亲的名号还没洗净，曾经的吏部侍郎因收贿被判处流放北方边境处的宁古城，永靖帝特赦，罪不及子嗣，抄家冲入国库后，唯一的嫡女赐婚四皇子庶妃，那姑娘竟拿了根三尺白绫缠了脖子，如此，更无人敢与容谨搭上丝毫纠葛。
但此时，正一品镇国公的嫡女慕昭华，却不仅让容谨多想了几分。
“你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容谨鬼使神差般的开了口。
如果灰衣在身边一定会惊掉了下巴，开什么玩笑！自幼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数，自己主子早以修炼成了一副狠辣冷情的性子，在外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何时会因猜不透小姑娘家的心思而好奇的亲自搭话！
像是许久未开口说话过了，这声音低沉中带着些沙哑，可以说极是好听，慕昭华在以往从未听过这位四皇子开口，如今只觉得，也音色语调，不算辜负这幅清秀冷峻的面容。
歪着脑袋，慕昭华居然仔细的思考了一下，是啊，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是想帮这个四皇子说话呢？难道要告诉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观念是人权至上？自己是因为可怜他的身世？
思索片刻，慕昭华耸了耸肩，不确定的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哈哈哈哈，你？你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就你还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是对过去的事愧疚？”，容谨满脸都是赤裸裸的嘲讽。
慕昭华气急，好心当驴肝，刚想张嘴反驳，等等，刚刚说什么，对过去的事愧疚，这是什么意思？慕昭华努力的回忆了一下，顿时语噎。
记忆里依稀记得，大约是在六七年前，摸约八岁的自己进宫，曾经在太液池的角落里见到过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身边的小宫女只是说，这是宫里最是晦气的人，而这太液池最是能洗浊去污的好地方，每日这人都要在太液池的角落里清洗，如有身份尊贵的人肯赏脸，送这少年下水，便再好不过了。
宫女早就把少年唤了过来，这解释也是当着少年的面说的，眼见少年低着头垂眉顺目并不反驳，慕昭华便在宫女的指点下，一伸手，把少年推下了太液池。
慕昭华看着容谨，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那时候的少年……恐怕就是，十一二岁时的容谨。
慕昭华张了张嘴，想不到任何解释的理由，想不到小时候的自己那么的混蛋、那么的好糊弄，那宫女想必就是某个娘娘派来的，想借自己这把刀杀人，跌入水里溺毙，那怪谁？真的被查出来，也是自己下的手。
慕昭华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当年的容谨福大命大，才没连累到自己和镇国公府。
“当年的事，真的对不起”。
秉着知错就改的原则，慕昭华深深的一福到底，行了个大礼，爽快的道歉了，这道真的超出了容谨的意料范围，容谨紧紧的盯着面前那少女的眼睛，似乎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的破绽。
然而，慕昭华的眼神中落落大方，颇有愧疚之意，继续开口道，“当年我也实属年幼，加上……你也不曾开口解释，我就当真了，真的，非常抱歉。”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收到身份尊贵的人真诚的道歉，仔细看看，会发现容谨的身体略显僵硬。沉默了片刻，容谨发现自己并说不出什么话，轻哼了一声，便起身走开了。
慕昭华目送着容谨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幼少吃少穿导致营养不良的缘故，穿着一身简单白色袍子的背影，有点单薄、萧条，毫无刚刚二皇子和五皇子般的宽大魁梧感。
慕昭华微微的摇了摇头，造化弄人，这一路来，容谨得吃多少苦，如若这容谨是后宫其他某个高位后妃所出，那将会出落的多优秀。
眼见所有的人都走了，方才一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蓝浅不解的问道，“小姐，您为何要向四皇子赔礼，反正宫里也没人瞧得上他，多丢身份啊”
“混账”，慕昭华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蓝浅，吓得蓝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慕昭华也不叫起，“你家小姐做的那件事，你说对不对？”
蓝浅摇了摇头，“不对”，慕昭华叹了一口气，“既然不对为何不道歉赔礼，只因为人人都可以欺负四皇子，所以我也可以？只因为人人认为四皇子低贱低下，所以对他做了错事便无需认错？”
蓝浅呜咽着摇着头，慕昭华深吸一口气，“人在做天在看，即使天不看，也不能昧了自己的良心，你是镇国公府嫡小姐的大丫鬟，如若你不能明事理、不能宽和待人，也不必呆着我身边了，也罢，这里是宫里，你且先起来，回府我们再说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