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昭人还没到,车声已经到了。
专用赛车跟普通摩托动静绝对不一样,即使彭昭把他的机车外面套了一个普通摩托的壳子,但也掩盖不了他的“大蓝”是只咆哮怪的事实。
彭昭把车停在离他不远的花坛边儿上,李越庭正好循声看过来。
俩人一个抬头一个转身,目光正好撞一块儿。
两个冤家对头一起怔了一下。
彭昭没事儿人一样地迎上去,“哟,李总,这么巧。”
李越庭微微眯了下眼睛,打量着他,下一瞬也笑了,“是巧,你怎么在这里?”
彭昭朝着近前的单元门抬了抬下巴,“我家啊。”
……天可怜见,在此之前,彭昭绝对不知道裴冬冬跟李越庭的关系,绝对不是故意刺激他,他就是不想跟李越庭多废话,所以就找了个最容易把天聊死的说辞。
回家啊,天经地义吧。
李越庭当时虽然觉得巧合,但也一样觉得天经地义。
谁也没想到因为这句话能引发一起直接撞车撞进火葬场的事故……
李越庭点头,往旁边让开一步,彭昭拿门禁卡刷开了单元门,进楼了。
裴冬冬的卧室还是没开灯,李总还在楼下深情地等着自己的前妻。
顺便看着被彭昭踩亮的声控灯最后也停在了裴冬冬出租屋的那一层。
李越庭眼中的狐疑越来越重,脸色慢慢地不那么平静了……
彭昭上五楼的时候,裴冬冬已经蜷成一团在家门口坐着睡着了。
看着跟只盘团的小猫儿似的。
有点可爱,还有点可怜。
除了穿的有点少。
背心热裤满脸妆的这个打扮,一看就是去哪儿鬼混去了。就这个模样竟然还敢睡,还真是对这个和。。谐社会充满了信任感。
彭昭叹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醒醒,进屋了。”
裴冬冬今天啤酒没少喝,Milk自酿的白桃啤酒后劲儿足,她自己也知道,按她自己的打算,按说这会儿已经洗完澡躺在家里床上睡着了。
能按时好好的睡一觉,哪怕是借着酒劲倒头就睡不省人事的那种,那也不叫多。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是到家了,但没进去门……
酒劲儿上来,躲是躲不开的,她靠着门框睡得深沉,彭昭推了一下竟然没反应。
等半蹲下来凑近了准备叫她,才闻到这一身的酒气。
“哟,看不出来,还会喝酒。”还刚搬家的第一天就出去喝了个烂醉,彭昭简直想给她点个赞。
之前接触的时候怎么没看出这姑娘这么疯呢?六年前地震的时候遇见,明明是一只灰头土脸吓破胆的小花猫,看着挺乖的,这才几年,怎么歪成这样了?
闻着她身上的酒气就知道这是没少喝,喝醉的人叫不醒,对付这种醉鬼,彭昭有一个男女通杀的独门绝招——他半蹲下来,一手托起了裴冬冬的下巴避免她张嘴,一手捏住了裴冬冬的鼻子……
呼吸受阻,裴冬冬吐息第一口没吐出来,霍然睁开了眼睛,下意识伸手就朝前抓。
手被早有准备的彭昭一把抓住,彭老板一手捏着她手腕,一手抓着她又要挥舞过来的另一条胳膊,挑眉揶揄地看着她,“不想进屋了?”
“……”裴冬冬三魂七魄归位,终于反应过来此时身在何处,眼前的这个梦里准备要闷死她的混蛋是谁。
“你来啦……”彭昭放手,她缓了缓神,揉着太阳穴想站起来。谁知坐得久了,手麻脚麻,这一动差点没直接栽回地上去。
彭昭服了她一把,站起来,拿着备用钥匙开了门,“你怎么没换锁啊?”
裴冬冬咬着牙扶墙勉强站了起来,“麻烦。你和卢哥也不至于半夜闯空门吧?”
“我刚才就想说,你还真是对这个和。。谐社会充满了信任感。”彭昭进门顺手开了灯,“不过也多亏没换锁,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刚换的锁还得撬开。”
裴冬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鉴定结果出来之后,她就开始下意识地回避彭昭,可能是因为把他误以为是裴恰恰的亲人,惦记他惦记得太久了,所以真相大白之后,她总有点说不出的理亏,觉得既然不是,就应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又或者……在明知道不应该再有瓜葛之后,却清楚自己对他还是有所取,所以能躲就躲,不给自己创造开口的机会。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本来没想麻烦你的。”裴冬冬一瘸一拐地进屋,有点尴尬地跟他解释,“我给卢哥打了,他说唯一的备用钥匙你自己收着呢,他让我直接给你打。”
“没事儿,反正我睡的晚,过来一趟就当遛车了。”彭昭站在大门口朝屋里看了一圈,裴冬冬出门的时候还没收拾完,卧室的门开着,床上被褥已经铺好了,上面还乱七八糟地堆着些衣服,但整体看上去,这里比起之前的清水房,已经成了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场馆,彭昭对卢梭买家具的品味还算满意,他笑笑,“那你休息,喝多了当心点,我走了。”
“等等!”在来不及阻止自己的瞬间,裴冬冬喊住了他。
楼道的声控灯都熄灭了。
裴冬冬家里的灯都被打开了。
李越庭在楼下看着,越来越不淡定了……
酒壮怂人胆,某些无理要求,裴冬冬借着酒劲儿就说了出来,“我有个事儿想求你!”
彭昭站住,挑眉,“什么事儿,都用上‘求’了。”
“还是裴恰恰的!”裴冬冬腿麻过去了,她走到彭昭面前站定,怕彭昭马上拒绝就走,她伸手把大门关上了,“我不死心……我……我想回秦冲去看看,或许……或许能找到恰恰的亲人,再不然,就算有点线索,就算——就算找到死亡信息,也是个交代。”
彭昭点头,脸上的认可和不为所动都很明确,“应该的。真是个好姑娘。”
“但是……我不敢自己回去。”裴冬冬自觉理亏,说着说着脑袋就低了下去,跟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我家里……四个老人年纪都大了,不能让他们再陪我回那个伤心地,所以……所以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彭昭有点意外地挑了下眉,笑了,“抱歉,不能。”
很礼貌的拒绝,裴冬冬一点儿都不意外。
“我知道要求有点过分,”裴冬冬说的毫无底气,“但能不能请你考虑一下?”
“不过分。”彭昭说:“当年我把那孩子给你的时候,只是想着你能暂时照顾他一下,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领养他,还把他照顾得这么好,这么多年,一直坚持不懈地帮他找家人。跟你比,不负责任的是我。”
裴冬冬很意外他会说这个,她犹豫了一下,“能请你坐坐,聊一会儿吗?”
彭昭没拒绝,跟她一起走到卢梭新买的二手沙发上坐下了,意外地发现这沙发坐起来竟然很舒服,裴冬冬坐在了拐角的贵妃榻那边,显得有点局促,“还没谢谢你给进家具。”
“卢梭告诉你了?”
“没,自己猜的。”裴冬冬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让他告诉我?”
“也没不让他说,只是没必要主动提起吧,”彭昭说:“六年了,再见面,怎么也算个故人了,添点家具照顾一下还不是应该的?再说,就算你搬走,东西都有了,也好找下一个租户。”
他说的太诚恳的……一板一眼,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加掩饰,让裴冬冬反而轻松起来,甚至带了点揶揄,“真是个实在人。”
彭昭也笑了,“那是。”
“那为什么不能陪我去?”裴冬冬还是把话题绕到了这上面,“我知道这样不太好,毕竟我们就算六年前见过面,现在也不过才是正正经经的刚刚认识,你是我房东,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我却跟你提这种要求……但是我真找不到别人能陪我去了。”
“为什么啊……”彭昭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叹了口气,表情很坦荡:“因为我也害怕啊。”
“……”裴冬冬想了一万种借口,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当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把恰恰给我之后,你干什么去了?”
“救援。”彭昭摊手,“不然还能干什么?”
裴冬冬定定地看着他,“所以你经历过比我更多的余震和死亡。”
“对,”彭昭始终是知无不言的坦荡态度,“但我害怕,不是因为我经历得更多,是害怕回忆。”
裴冬冬懵了,“这两个不是一件事吗?”
“当然不是一件事。”彭昭说:“我记忆力一直挺好的,前几天见到你没有第一眼认出你,除开六年时间的变化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因为我潜意识拒绝回忆当年发生的一切。”
“可你说你没回避过。”
“回避和回忆,也是两回事。”彭昭笑着看她,目光很温和,“你不敢一个人去秦冲,是你的苦衷,我不敢再回到那里去,也是我的苦衷。”他说着,摊摊手,狡黠地眨了下眼睛,“大家都有苦衷,所以你就别为难我了吧?”
裴冬冬没说话。
整个过程中,彭昭虽然始终都坦诚直率,但拒绝的意思也始终都表达得很明确。
她没理由对着他纠缠不休,所以点点头,“我明白了。”
彭昭站起来,半开玩笑道:“那我回去了,备用钥匙也给你吧,不用还我了,不然真丢了什么东西,我还真不好说。”
裴冬冬看着茶几上的钥匙,一时没说话。彭昭不知道她走神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他站了起来,“走了,有什么事再打电话。”
“其实……”裴冬冬还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看他,“没钥匙,你也能进来吧?”
彭昭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喜欢玩机械的男的,好像都会开锁。”裴冬冬打量着他,“这门上的锁,我看着也不怎么结实的样子。”
“???”彭昭出离地震惊了。
这套歪理邪说他还是第一次听……虽然他的确是靠着两根铁丝就能弄开这种破门锁吧,但跟这个理由没关系。
更重要的……这么一说完,好像他留不留钥匙,裴冬冬换不换锁,都挺危险的。
丢了东西他有嫌隙,真要出点什么事,他还有嫌疑。
欲加之罪!莫名其妙!
报复啊这是……
彭昭瞪着眼睛看她,一眨眼,如春风般爽朗真诚地笑了起来,“不会。你想多了,真没这技能。就好像修眉毛是女生的本能吧,但还有很多女生一用那个小刀就容易把自己刮上,要修眉非得去店里一样。”
这比喻……裴冬冬一言难尽,“你怎么对女生刮眉毛的事情这么清楚,还这么执着?”
“……”彭昭无言以对,转身下楼了。
楼下的李越庭看着声控灯又从裴冬冬所在的楼层开始亮,亮到一楼,彭昭出来了。
李越庭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