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让她朝着目标冲,可是彭昭这个目标,让裴冬冬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冲起。
她结过婚,可没爱过谁,忽然情窦初开,没来得及有对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的猜想,她第一个反应是——彭昭心里还有顾雁,他不可能喜欢自己。
……这就太让人难过了。
不过从秦冲回来,裴恰恰眼看就要开学了,裴冬冬兵荒马乱了一个暑假,新学期开学的东西都没功夫也没心情陪她弟买,眼看着小孩儿回来之后情绪持续低落,临开学的前一天,她带着裴恰恰,姐弟俩来了个主题乐园一日游。
乐园里面有个号称国内最长的木质过山车,裴恰恰想坐但身高不够,只好站在平台边上看着他姐这个傻大胆儿自己坐在了过山车的最前面。
最高的那个垂直坡上,过山车在木质的架子上呼啸而过的时候,隔了老远,裴冬冬的叫声他还能听得见 。
……特别凄厉,感觉魂儿都要被一起喊出来了。
裴恰恰靠着栏杆看着空空荡荡的过山车轨道,仔细想了想从前,觉得按他姐的节奏,以前跟李越庭一起带他来玩的时候,裴冬冬从来没玩过这个。
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傻大胆儿……
小孩儿一把扶住从过山车上颤巍巍下来的裴冬冬,拧着眉毛的样子看起来竟然很严肃,“害怕就别玩啊,逞什么强。”
裴冬冬双脚站在平地上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归了位,她深吸口气,僵硬木然的脸上突然皲裂似的鲜活起来,猛地深吸口气,她说:“啊,爽!”
“……”裴恰恰无语抓着她的手举起来,“那你抖什么啊?”
“太刺激了真的,”裴冬冬浑不在意地摇摇头,拉着他下台阶,“要早知道这么爽,以前我就应该玩。你个小矮子不能玩太可惜了哈哈哈哈哈。”
“……其实你就是要发泄吧?”裴恰恰一脸无语地抬头看着她,“从秦冲回来之后,虽然你不说,但我能看出来,其实你也不好受。”
“是吧,”裴冬冬也没藏着掖着,“毕竟……是秦冲啊。”她说着,忽然又元气满满地做了一次深呼吸,“不过现在好啦!都过去了。”
“没有吧?”跟裴冬冬一起在球幕影院里面排队,裴恰恰一边倒退着往前走,一边打量着裴冬冬,他们前面的人忽然站住脚,恰恰没防备踩了人家一脚,对方回过头来,裴冬冬赶紧赔笑给对方道了个歉,“你给我好好走路!”
“哦,”恰恰转过身,胖乎乎的小正太卖起萌来毫不含糊,乌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他自己也对前面的姑娘道了个歉,“小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说着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纯真可爱,前面的姑娘一叠声地说“没事”,说完又对裴冬冬夸,“这是你儿子吗?也太可爱了吧?”
裴冬冬:“……”
行吧,便宜弟弟变成便宜“儿子”,理论上差别似乎也不大……
等前面的小姐姐转过头,裴恰恰捂着嘴憋笑都快要憋出声了,勾着手让裴冬冬弯下腰,他自己翘起脚,在排队的人群中偷偷地对他姐咬耳朵,“姐,你是不是喜欢上大鹏哥哥啦?”
“?!!”裴冬冬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来,动作太快,自己的头差点撞了裴冬冬的脑门,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自以为藏得妥帖的秘密,竟然就这么被裴恰恰小朋友如此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从秦冲回来之后,因为知道彭昭心里有座她翻不过去的山,所以她一直在劝自己及时止损,她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彭昭这个人,不去翻看跟他在一起的那些记忆,也不去联系他,虽然不止一次地翻看过这人为数不多的朋友圈,也在对话框里打过一切无关痛痒的话题,但最后,她还是默默地把那些字删掉,从彭昭的对话框里退了出来。
——不合适。
她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出这样的结论,也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的生活安定下来,不去打扰彼此。
毕竟是第一次动了心,她以为自己藏的够好了——甚至觉得一直这么下去,她就可以把彭昭这个人从现在的生活里抽出去了。
结果没想到被裴恰恰这么个还不到十岁的小破孩儿一语道破天机,她呆若木鸡,觉得自己这两天所做的一切努力好像都被狗吃了……
“不是,”裴冬冬脑仁儿突突地跳着疼,在球幕影院屏幕前的位置上做好了,探身过去给裴恰恰检查安全带,“你个小鬼,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没事儿多看看书,说点你这年龄该说的话,别这么早熟行不行?”
“我还早熟了?”裴恰恰不认同地蹬了下腿,把眼镜戴上了,“上幼儿园的时候我跟班里的几个女生玩的好,你还问我喜欢谁呢,我的启蒙不是你教的吗?”
“????”影院的提示音响了,灯光都暗下去,倏然的漆黑中,只有监控器的红灯亮着,座椅开始向前推进,脚下悬空,冰凉的穿堂风迎面扑来,四周忽然一片安静,裴冬冬触不及防差点被噎死,前方的屏幕亮起来,巨大的弧形屏幕带着他们在瞬息间走过大洲大洋,历经春秋冬夏,她没了从前玩这个时漫游享受的心情,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原以为已经说服了自己的那些话,原来只是一层窗户纸,被裴恰恰这小混球儿一捅,立刻就破了。
直到从游乐场出来,吃饭的时候,裴冬冬还有点心不在焉,“你怎么看出来的?”
裴恰恰叼着薯条含混不清地说:“用看吗?你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
裴冬冬眼睛差点就要瞪脱眶了,“我怎么就明显了?!!”
“回来的飞机,你非得让我坐你俩中间。”
“???”裴冬冬觉得就算裴恰恰的智商偏高,但自己作为一个学霸属性的成年人,目前还不至于被这二年级的小鬼碾压,但她的确理解不了裴恰恰的脑回路,“这怎么就明显了?”
“姐,我觉得,不是我早熟,是你太晚熟了。”小孩儿一脸无可救药的看着他,“我一个小孩儿,一般都是被会被安排靠窗坐的,可你非得让我坐中间——这为什么啊?肯定是因为你不想挨着大鹏哥啊,但你为什么不想挨着大鹏哥呢?肯定是你心里有鬼啊!”
裴恰恰一边说,一边在裴冬冬极其震惊的目光中,理所当然地喝了口果汁,“一男一女,能有什么鬼,肯定就是你喜欢他了呗。”
“……”裴冬冬瞪着眼睛,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当时只顾着离彭昭远点回避他,却忘了最简单的这么回事儿。
既然恰恰都看出来了,那彭昭呢?他知道吗?所以这些天他一直也没来联系自己,究竟是压根只把她当个房客没联系只是因为没必要,还是……跟自己一样,也在故意回避什么?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但说不出来有力的说辞,满脸空白,一时有点难受。
裴恰恰递了个蛋挞给她,“姐,说真的,我觉得大鹏哥哥挺好的,比越庭叔叔好。”
裴冬冬咬了口蛋挞压惊,“……是,听你这称呼就能听出差别对待了。”
“不是这个事儿,”裴恰恰不满地瞪她,“是因为我们一起出门,我觉得大鹏哥哥很会照顾人,而且怎么说呢……这个我就不太能形容得出来了,反正跟越庭叔叔照顾你不一样,他觉得大鹏哥他是那种……就是,很自然,然后让我觉得很舒服的照顾。”
“……就是男友力吧。”裴冬冬不禁又想起彭昭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抱着裴恰恰这七十斤小肉墩儿的场景,不自觉地微微红了脸,“跟他一起干点什么,就很安心的那种感觉。虽然他可能事先什么计划都没有,但哪怕临时起意,他跟在旁边的话,就不会有害怕啊什么的。”
裴恰恰问她:“男友力是什么?”
“呵,”裴冬冬咔嚓咔嚓地把蛋挞吃完了,对小破孩儿发出了来自成年人的嘲笑,“你也有不懂的了?等你长大就懂了,乖。”
“嘁,不说就不说,”恰恰无所谓地耸耸肩,裹了下自己刚才捏鸡翅的手指,手背被裴冬冬拍了一巴掌,“说你多少次了,不要嗦手指!”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吧,”裴恰恰顺手捏起了纸巾擦手,“而且那天你们俩关上门在阳台说悄悄话,你俩都坐在秋千上嘛,我从背后看你们俩,觉得看背影也很配——比越庭叔叔配。”
“行了,”裴冬冬打断他,“知道你不喜欢越庭哥,但也别什么事儿都要拉踩他一脚。”
“拉踩又是什么意思?”裴恰恰用手指在桌上把这俩字哗啦了一遍,福至心灵地说道:“拉上去,在踩下来?”
裴冬冬没说话,小孩儿皱眉看着桌子琢磨半晌,莫名其妙地说:“他那么大个人,我可拉不动他。”
裴冬冬:“……”
………………
…………
“你不帮我按个后座,我也拉不了谁啊。”豆日机修店里,被彭昭打电话叫过来的庾欢围着新公路车转了好多圈,终于过去了收礼物的兴奋劲儿,开始对车子品头论足起来,“反正都改了,要不师兄你再帮我加个后座儿吧。”
“想都别想,你怎么骑车我会不知道?哪天自己摔个鼻青脸肿也就算了,别带着别人一起滚大街,回头儿找到你妈头上去,看你哭都没地方哭。”彭昭出去了的这几天没关店,卢梭一直待在店里,有人来找他修车,就让把车放在这边,等彭昭回来了再修,什么时候能取车,在另外打电话通知。
“豆日”虽然不大,但在玩机车的这个圈子里名声却是很响的,彭老板爱机车如生命,惯修各种疑难杂症,擅长各种摩托车改装,有渠道能弄到很多别的店里弄不到的稀奇型号的零件,并且,收费不高。
“豆日”就像是武林上的一间破庙,彭昭就像是那个有无数隐藏技能的扫地僧,看着不起眼,但像是齐水机车圈子里的某一种特别的旗帜,有很多玩车的尊敬他,也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找他改车修车。
彼时彭老板正蹲在地上鼓捣从一台待修车上拆下来的发动机,满地工具零件,他没带手套,满手黑油却浑不在意,徒手将好好的一个发动机又卸成了一对金属零件儿,庾欢看着他把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小零件从里面挑出来,放在阳光下仔细看了一下,接着又从他放小零件的工具箱里找了一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两个对了一下,好奇地问他:“师兄,你拿那个是什么?”
彭昭宛若看智障的表情斜了她一眼,“弹簧,不认识?”
“我当然知道是弹簧,我是问你干什么的。”庾欢白了他一眼,“这东西放在发动机上叫什么?”
“它就算放在脑子里,该叫弹簧还是得叫弹簧。”彭昭一点不客气地怼她,“求求你上点心,把你脑子从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上收一收,马上开学了,我好歹陪着你刷了那么多题,你开学考试能不能手下留情,不要拿一个弱鸡成绩单来让我万念俱灰?”
庾欢把刚才彭昭扔给她的苹果拿起来啃了一口,“说到这个,我一直有问题没来得及问你——师兄你跟我说实话,你带我刷题之前是不是背过答案了?”
彭昭皮笑肉不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是,我连题目都背了,你没看出来吗?”
“你能不能正正经经地说点人话?”
“说人话就是‘那题是个人都会做’,”彭昭冷笑地cue她,“所以如果你开学考成绩单太难看,师兄我就要行师门家法了。”
“还‘师门家法’,没听过还有这么个词儿,你说这不尬吗?”
“我看着你就很尬,”彭昭动作利索地给发动机内部换了个同型号的弹簧丝,又轻车熟路地将拆了的东西一样样装回去,该焊接焊接,该拧螺丝拧螺丝,头也不抬地跟庾欢说:“出去试试车,我这会活儿完事了,你看看哪儿不舒服我赶紧给你改,要没哪里有问题,就赶紧的给老子滚回家,早睡早起明天上学。”
庾欢在店里跨上车坐着试了试,觉得无论是高度还是座椅软硬程度,简直都是照着她的喜好定制的,跟彭昭混了这几年,彭老板什么技术她太知道了,这手艺换别人来改每个万八千下不来,但这会儿为了自己升高中,又送手艺又送车,说不敢动是骗人的,但庾小驴向来不擅长说自认为黏糊糊的感谢,“不试了,我这就骑走了。就是这个红白蓝绿黄的五色小绷带款式……我觉得我出去可能要被人行注目礼。”
“那不要紧,就是要醒目一点。”蹲久了,彭昭腿麻地站起来,半天没敢动弹,他看着他亲手喷出来的绷带车,自觉非常满意,“——绿的那个是荧光色,这样安全。”
“……”庾欢惊悚地看着他,“这是‘跑夜路碰见鬼’的现实款吗??”
彭昭随手把刚才换下来的弹簧朝庾欢扔了过去,被她偏头躲过了,“赶紧给老子滚。”
庾欢做了个鬼脸,把装了一大堆练习册的书包挂在了车把上,本来都要走了,到了门口儿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满脸八卦地回头问彭昭,“师兄,卢叔说你前几天是跟个小姐姐出去玩了?”
彭昭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玩意?”
“就前几天,你题都不跟我刷了,忽然扔下你可怜的马上就要开学考的小师妹,说要出去一趟,”庾欢狡黠地眨眨眼,“我问你干什么去了你还不说,后来卢叔说,你是跟小姐姐出去玩了。”
“……”玩个鬼。秦冲那一趟,怎么算也不可能跟“玩”搭上边,难怪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彭昭从前的故事,庾欢不知道,他们师兄妹两个人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不想说的不问,稀里糊涂,高兴就好。
所以这会儿不知道他干什么去的庾欢突然问了这么一嘴,他才愣了一下,半晌后,男人洒脱地笑笑,“是有小姐姐,但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只是……还了另一笔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