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的话，您在司天监择的日子里选一个？”洛云帆看着洛云济坐在大殿上的玉座里，竟觉得陌生又遥远。
他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却这么多年都把自己关在这个大殿里。多少年了呢？有十几年了吧，他都没有走出过钟素宫的宫门。
当年年幼，不知道为何嫂嫂的离世会把那样一个英姿勃发的人一夜之间变成了这样。
他那时的眼神，连只有十岁的我都看的明白，他想要让整个羌国给嫂嫂陪葬。我，我也想沉溺在诗画山水里，可我若不撑起这片山河，我的家就没有了，我的兄长，我的妹妹，我们该流落何处？
十几年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会怨他。我极少踏进钟素宫，他也极少给我只言片语。
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我不想再撑着了，等到大势一定，我再也不要护着你了。你的诗画山水，你愿意沉溺到哪里去就沉溺到哪里去吧，我再也不会管了。
望着洛云帆带着没有暖意微笑的脸，洛云济很想挤出一抹笑，却最终也笑不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年你有多难。可我，我呆在这黑暗里太久了，我已经害怕去面对阳光。
你让我娶她，不过是想让慕容泓灏护着我吧？
你让我娶她，不过是不想再守着我了吧？
这样的我，不值得你守着了。
“随便吧，你看哪一日便哪一日吧。”洛云济最终还是笑了，笑的很艰涩却真诚。
“是。”洛云帆不敢再看他，起身道，“若君上没有别的吩咐，臣弟就先告退了。”
“云帆！”洛云济见他要走，忙起身喊住他，看他抬头看来，自己也愣了愣。刚才只是情急之下喊住他，如今竟不知要说些什么，许久，都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臣弟告退！”洛云帆看了看他，又行了礼，转身阔步走出了大殿。
洛云济看着他走了，颓然坐到椅中，望着空荡荡的宫门，苦笑道，“元溪呀，你已经许多许多年，不曾叫过我兄长了。”
我已经不配你叫我兄长了。
冬月的畅和城不算太冷，可是沈月暖却是极畏寒的体质。从入冬以后，就烧上了炭火，整日都只愿意呆在屋子里，哪里都不愿意去。
洛云帆怕她整日呆在屋子里不见阳光对身子不好，就变着法儿的哄着她出门。
今日带她去看珠宝，明日带她去看烟火，即便不出门，就是在王府里，也是今日安排个歌舞，明日请来个戏班。也算为了她操碎了心。
近日由于与南国联姻的事也算安排妥当，洛云帆更是天天就在府里陪着她。
有时候是相携着去花园坐坐，有时候是陪着她在灶间做几样她拿手的小菜，也算日子过的清平美满。
这一日是大朝日，洛云帆天还没有亮就早朝去了。沈月暖醒了没见他，倒觉得一个人清净很多。梳洗罢，叫清泠取了绣篮来，跟着她学绣花。
“王妃，您这里又错了。”清泠看着沈月暖绣的那枝莲荷，姑且算是莲荷吧，指着花茎处，“这两针下去，花又歪了。”
“真是，等我拆了啊。”沈月暖一看，笑着吐吐舌头，“也就你肯耐心的教我，要是洛云帆，早就气得跳脚了。”
“这是清泠的本分。”清泠被沈月暖一说羞涩的笑笑，却还是说，“您为何要绣莲荷呢？莲荷清绝，就是绣的像少了韵味也不好看的。”
“盛逸云喜欢呀！”沈月暖绞掉线，又穿上针，对着清泠笑笑，“我想绣一个荷包送给他。虽然姐姐们肯定是为他做了不少的，可我亲手做的，在他身边，就像我守着他一样！”
“王妃！”清泠闻言一惊，忙起身到门边往外看看，见没人，才走回来，对沈月暖说，“王妃这话一定不要再说了，要是被别人听见可会惹出大事的。”
“能出什么事？我就是喜欢盛逸云怎么了！对着你家王爷我也是敢说的！”沈月暖对清泠的紧张不以为意，笑着拉她坐下来，“你别操心这些了，快教我，他们都快到了，我得在他来之前绣完，好给他一个惊喜呢！”
“王妃！”清泠忙拉住沈月暖的手，又低唤一声。
“好好好，我不说了。”沈月暖见清泠紧张的样子，忙捂住嘴，“我只默默的做，可以了吧？”
清泠看着沈月暖调皮的样子，笑了起来。
王妃，这个王府里，处处都是眼线，处处都是陷阱。有多少人眼红着您，想把您拉进深沟里，想让您永世不得翻身。您，却还能这样，随着自己的喜好，说着最真的话。
即便王爷再宠爱您，可是您心里装着另一个人，他，他还会护着您么？
唉……清泠无奈的摇摇头，却还是笑了。
就是这份真，才叫王爷爱之深切的吧。
“王妃，玲珑姑娘求见。”清音进来，行礼禀报。
“恩？玲珑？”沈月暖愣了愣，一时没想起来玲珑是谁，迷茫的看向清音，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在王府还住着一位玲珑姑娘。自从上次洛云帆带着她到谷里以后，两个人之间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了，此时两人正是情深意笃的时候，早忘了在府里还养着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姑娘。回来也有月余了，她从未来过，今日，却是为何。沈月暖想了想，来我这儿，也只可能是找他了呗。挑唇一笑，“请吧。”
沈月暖将手中的绣绢放进绣篮里，坐在椅中，笑迎着走进来的人。
一身白衣，一件紫色裘氅，头发半髻在脑后，只一支翠色步摇随着她的行进摇摆着。
眉如远山，目若墨玉，果真是一个国色美人。
沈月暖坐在椅中，一直到她站在了眼前也没有起身。只笑望着她叫了一声，“玲珑姑娘。”
玲珑微微垂着头，看若水一直坐在椅子中，还叫自己玲珑姑娘，愣了愣，推开扶着自己的近俾，跪在地上，“玲珑拜见王妃。”
“姑娘不必多礼，起来吧。”沈月暖笑着摆摆手，对清泠吩咐道，“上茶。”
“是。”清泠应声退下。
“姑娘坐吧，不必拘礼。”沈月暖对着玲珑笑笑，请她入座。
“谢王妃。”玲珑微微福身，将裘氅脱掉递给近俾，走过去坐了下来。
“我回来也就窝在这屋子里，今天姑娘来了，也有人陪我说说话了。”沈月暖看着玲珑，笑的礼貌又疏离。对着天天惦记自己丈夫的人，能笑着已经不错了。
“王妃要是喜欢，玲珑每天都来陪着您。”玲珑迎着沈月暖没有温度的目光和笑意，假装看不出来她对自己的不喜欢。
其实何尝不知道，这样呆在王府里身份是何等的尴尬，可是奈何自己就是喜欢着那个人，就是不想离开他。
以前，他虽有婚约，却似乎对王妃没有半分的上心。还会偶尔到听雨阁去听我弹琴，还会偶尔叫我在书房里研磨递纸。那时候，即便也没有名分，却是欢喜的，因为他的眼里，还有玲珑。可是，可是现在，自从王妃来了，他就变了。除了王妃，他的眼里，再没有了别人。
玲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只见她眉目清秀，眼神里虽有不悦，却仍是礼貌的微笑着。
“姑娘今日来？就是为了陪我聊天么？”沈月暖见玲珑打量着自己，只挑了一下眉，笑道，“我喜欢的东西都比较古怪，就不知道姑娘喜欢聊什么呢？”
“王妃，这王府里，只有我们两个女眷，玲珑，玲珑就是想来陪陪王妃……”玲珑握紧自己的手，说出这样的话，既是为了试探她，更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只要，只要让我留在府里，只要能让我看到他，就足够了。可到底还是个姑娘，说出这样的话，立马红了脸，忙望向桌子上的绣篮，看见里面绣了一半的莲荷，轻声问道，“王妃在绣花？”
“女眷？”沈月暖接住清泠递来的茶，抬眼看了眼满面红霞的玲珑，忍不住就想要翻白眼了。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儿啊！笑问道，“云帆莫不是给了姑娘什么承诺？今日姑娘是要进云安王府的后府呢吧？可是这件事你也应该去跟云帆说，我可做不得住！”
“王妃，我……”玲珑被沈月暖一说，吓了一跳，慌忙想要解释，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愣怔住了。
“暖儿！你今日是不是又一直呆在屋子里？我说过，要多出去走一走，要不然……”洛云帆走到院子里就大声喊沈月暖，一路走进屋里，看见站在桌边的沈月暖，快步过去，握住她的手，“要不然我带你出府，咱们去庙里吧，你不是喜欢那里清静么？”
“不想去。”沈月暖甩开洛云帆的手，又坐回椅子中，“冷死了。”
玲珑从洛云帆进屋就一直呆站在桌边，看着他越过自己只过去和沈月暖说话，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甚至连还有一个人站在这里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