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王走后月余,南国璿王也带着王妃离开了丹琼。如今三国也只有羌王和云安王还留在王城。
洛云济看着司徒馨儿和沈月暖抱着孩子说笑,也跟着笑起来。
洛云帆看着她们,一颗心也跟着柔软许多,回头看见洛云济的笑意,沉吟许久才轻声问道:“君上是要留在丹琼还是回去?”
洛云济闻言毫不意外,只是唇边的笑意僵了僵,而后轻轻应道:“回去做什么?早晚不还是要回来的!”
洛云帆倒是没有再说话,目光也只在洛云济脸上停留片刻就转头又看向沈月暖,柔声说道:“若非是贤王的事,璿王定然也不会走。其实我们都想留下来,因为太累了,太累太累了!兄长,您可知道将家国山河扛在肩上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么?您或许会在心里怨怪我,怪就怪吧……余生很长,我不想全都消耗在那些尔虞我诈里,趁机全都推出去,谁爱劳心就去劳心吧!”
洛云济已经许久不曾听洛云帆唤过自己兄长,此刻骤然听闻,心中是一片激动,又因为他言语里的无奈和疲累而心疼不已。最终还是颤着声音叹道:“元溪……这些年,你劳心了……为兄……为兄愧对你呀!”
洛云帆闻言回首,与洛云济四目相对,有许多话都不必再说,至亲兄弟一个眼神就足以彼此了解。洛云帆笑意和暖,声音温和的唤道:“兄长,以后我们兄弟再也不需要背负那些。我们的家还在,我们只做我们自己就好了……”
“家……”洛云济眼神微微闪烁,不由转头看向里间的司徒馨儿和儿子,看到她脸上浅淡的笑意和孩子明亮的眼眸,轻笑起来:“家还在,我们就在。元溪,其实你不知道在那个位置有多寒多冷。有许多臣工说我霸着君王的玉座心甘情愿的当一个傀儡君主,其实,我只是舍不得让你,也被那一张椅子连累一生。如今,这亡国的君王我来做,呵……这傀儡君主将家国葬送也是轻车熟路了的!”
洛云帆闻言低低的笑起来,摇头道:“您当朝堂上真的有人敢非议君主?”见洛云济眼底满含诧异的望过来,笑意更浓,说道:“您听到的那些都是我叫人专门说给您听的!那时候我恼啊恨啊,为什么您要把自己锁进深宫,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让我来背负,我就是要让您听到,就是想逼您走出来。可没想到您……唉……”
此话随着叹息声落地,两个人静默一瞬,相视大笑。
何谓兄弟,就是知你甚深,却不舍得伤害你!
两人静默对坐着品一壶茶,闻着屋内一室暖香,看着妻儿在眼前笑闹,忽觉人生若此已是圆满,何必要去争权夺利,何必要到那高处深寒!
琴韵脚步匆匆的跑进屋里,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欢喜的说道:“爷!公主回来了!”
洛云济和洛云帆一听皆是一愣,倒是沈月暖反应快一些,欢喜的说道:“快请公主进来呀!”
“前门的小厮跑着来报的信儿,这会子公主应该还没到二门儿呢!”琴韵对着里间福身拜了拜,又对洛云济道:“想着爷定然欢喜,琴韵就先来禀报了!”
洛云济这时已回过神儿来,看了琴韵一眼,笑道:“自然欢喜,你快去门前迎一迎!”
“是!”琴韵应声就笑着出了门去。
洛云济看看洛云帆笑道:“影儿这一走我还以为又要三年五年不回来,没想到竟这么快回来了!到底是年岁长了,心也收了!”
洛云帆闻言却只是笑着摇摇头,说道:“我看她是心都飞了!她这回回来以后呀,可是要长长久久的不回来了!”
洛云帆此话说完,里间的司徒馨儿和沈月暖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都掩了唇低低笑起来。
洛云济不明所以,正欲发问,就听见琴韵等人欢喜的唤着“公主”,便没有说话,只回头往门前望去。
洛云影仍是一身素爱的烟霞色宫装,含笑走了进来。即便此时不是在羌国的王宫,可是她还是一身宫装,珠钗首饰,妆容发髻一丝不苟的。他是君,是兄长,是亲人,所以更应该庄重以对。
洛云济看着走进来的洛云影,正欲笑着唤她,就看见跟着她身后进来的人,愣了愣,却也明白了之前洛云帆说的话,不由转头看向洛云帆,见他眼底了然的神色,心里莫名一涩,原来,原来我竟是这般不称职的兄长!为君时,不是个称职的君主,为兄时,又不是称职的兄长。可是你们却还是这样敬重我,在意我,保护我……心口一阵阵发涩,一阵阵发钝,但愿,但愿我从此刻开始,还来得及爱你们……
洛云影和张紫宸双双行了君臣大礼,俯跪于地许久竟不得洛云济回应,洛云影悄悄抬头望去,不知兄长何故坐在那里发怔,连刚刚的笑意都僵了,心里一急,柔柔唤道:“长兄……”
洛云济闻声回身,看到俯跪于地的两人,忙起身笑道:“看我,一时走神了,快起来,快起来!”说着伸手拉住洛云影的手臂,待他们都起身了,对琴韵说道:“叫人将影儿爱吃的东西都拿上来!”说罢对张紫宸道:“此处不是王宫,随意些吧……”
张紫宸忙作揖应声,陪坐在末座。
洛云影对着里间的两位嫂嫂福了福身,算是见礼后,坐在了洛云济身边。
沈月暖将睡熟的孩子递给奶娘后,对司徒馨儿使个眼色,两人一同笑着起身从侧面的屏风后绕到侧门出了门去。
洛云帆看着沈月暖她们离开的身影,眼底暖暖的一片笑意,目光一转落在的张紫宸身上,细细的打量着他。
虽然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却是第一次见面,更是第一次坐的这般近的见面。
眼底的考究还是有的,毕竟是关系着自己妹妹一生的幸福,自然是马虎不得。
论长相气度,虽算不得人中龙凤,更是与文思齐等人差了太远,可是那双眼睛却明亮好看至极,很像慕容泓灏,让人一眼就看到了对情爱的那一份热切。
兴许他注定与龙氏有缘吧,曲曲折折的,竟还生了这样像的一双眼睛,甚至比沈玉如的眼睛都更像慕容泓灏一些。
张紫宸迎着落在身上脸上的两道目光,目光坚定,微笑以对。他知道自己这次来,面对的不但是羌国的君主和云安王,面对的还是自己心上人的两位兄长。虽然有身份拘着,可那审视的目光却更是锋利。那是一种在高位的当权者审视人的一种目光。虽然张紫宸与慕容泓灏等人都见过面共过事,可是也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是审度。这种挑剔是毫无理由的,是充满了温情却又极其残酷的。张紫宸稳稳坐着,极力的保持住笑容和镇定,迎视着洛云济和洛云帆的目光。
这样的煎熬,是在洛云影一声娇笑中打破的。
洛云影挽着洛云济的手臂,娇笑着说道:“长兄,我好久没见你们了,你们怎的不看看我,做什么只盯着紫宸看?”
洛云济和洛云帆的目光同时收回,化作春风细雨一般的温柔望向了洛云影。
张紫宸顿觉身上压力一松,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又听见洛云济问道:“你叫紫宸?”听罢赶忙起身,抱拳回答道:“回羌王的话,小生张紫宸,生于文帝二十五年,长在南国锦城,千衣坊坊主,长居暮国东青城。”
洛云济见这孩子还挺实在,自己只问了一句竟答了这么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笑着点点头。
洛云帆却是被张紫宸这样子给逗笑了。想他的千衣坊也可算是在暮国叱咤风云,而今却会紧张成这个样子,不过又一想他这也是因为在乎影儿,也就觉得安慰许多。回头看见洛云影目光含笑的柔柔望着他,心里也跟着暖了一片,就笑着问道:“你此次到丹琼是送影儿回来么?还要多谢张坊主照顾影儿了!”
张紫宸侧身又对着洛云帆一揖,侧头望了一眼含笑的影儿,对她勾唇一笑,声音坚定的回道:“张紫宸此次前来是想向羌王和云安王求娶影儿。”
洛云济和洛云帆相视一瞬,目光齐齐望向洛云影,见她含情脉脉的只望着张紫宸,都轻轻笑起来。嘴上却不是会轻易答应的,洛云帆就说道:“影儿自幼被我们宠着惯着,我们可都宝贝的紧。如今你说求娶就求娶,我们若不应,显得我们不近人情,我们要是应了,总是不放心的紧,你看……”
张紫宸不待洛云帆说完,衣袍一扬就已经跪在了地上,却是向着洛云影,只听他指天启誓:“我张紫宸自此指天为誓,此生唯洛云影一妻,宠之爱之,至白首不离,至来生不负!”说罢这些,又转身对洛云济和洛云帆说道:“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兄长们放心将影儿交付给我,此生还很长很长,我愿意陪伴着她,愿意守护着她,更愿意为她做所有能让她快乐的事,我此心,我此情……我……”
张紫宸的话没有说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只知道,他愿意的事情太多也太少,少到只愿意为眼前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