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逸云匆匆奔进院落,看到院子里呆坐着的若水,忙快步过去,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若水回头看见他,一下子就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盛逸云紧紧拥着她,任她在怀里将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哭出来。
慕容泓灏看看若水,见她并没有明显的外伤,松下一口气,问廊下的梦之,“谁在里面?”
“霍先生在,毒未侵入肺腑。”梦之忙行礼回话,见慕容泓灏点头,才退到廊外。
“若水不怕,兄长在呢。”盛逸云一边安抚着怀里的人,一边查看她是否受伤,未见到明显的外伤,轻声问,“快告诉兄长你可有受伤?”
若水埋首在盛逸云怀里,只摇着头一径哭,盛逸云没办法,只能任由她宣泄。
慕容泓灏负手立于廊下,望着他们,眸底是无限怜惜。
若水哭了许久,情绪渐渐缓和,盛逸云忙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若水抽着鼻子,看着他,一想到司徒璞琁仍止不住落泪,“他不会死吧?”
“不会!”盛逸云肯定的回答,见她仍不放心,又说,“霍先生亲自来了,肯定没事的。倒是你,若是受伤一定要说,剑上是淬了毒的,可马虎不得。”
“我没事,”若水摇摇头,“腹部有轻微的划伤,我的体质百毒不侵,那些毒不必在意。就只是些皮外伤,并不碍事的。”
“那也不可马虎!”盛逸云说着拉过若水的手,落指号脉,许久叹息一声,“可包扎了么?”
“梦之姐姐给我包扎了。”若水说着回头看了看屋里。里面的人,飞身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便挡在了心口。此生,再也舍不下了。
盛逸云刚刚号脉也知道了若水确实无碍,见她回头往屋里望去,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又看看慕容泓灏,见他点头,才低声说,“乐贤,乐贤就是南璿王,就是司徒璞琁。他值得你爱他。”
若水闻言一颤,刚停的泪又涌上眼眶,抖着唇说,“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活了,我就嫁给他。兄长,他是为了我才这样的,都是因为我……”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将她揽进怀里,盛逸云一遍遍的安抚。
人生的际遇无法预测,或许你们一开始是受布于人,而今一路相伴的情义,却是,上苍注定。
终究是生了怎样的心肝,竟可以将别人的心思算计的这般准确。又是怎样的一副心肠,才可以将感情看的这般透彻。
那双拨弄风云的手,拨弄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看着廊前负手的慕容泓灏,盛逸云竟觉得他那般遥远,却又那般亲近。
自从司徒璞琁醒过来,饮食用药若水皆亲自侍奉。司徒璞琁见她殷勤,也不拒绝,任她亲力亲为守在床前。精神好时,常常陪着她说说话。
慕容泓灏和盛逸云偶尔来探望,见到的也是其乐融融的景象。见他们情义深厚,深觉欣慰。
身子已好了大半,司徒璞琁实在在屋里待不住,编个理由将若水骗上山去采菇,自己跟着慕容泓灏跑到了杏源村外的一大片湖水边。看着满湖烟霞,心情也好了许多。
“你多修养些时日,我与逸云先回去了。”慕容泓灏行至湖边,看着眼前的一湖碧水,“杏源是个好地方。你与若水,回去也好,留下也罢,我们都放心了。”
“我一直都想问您,我与若水的婚姻,只是龙谷与南国的联姻。我们的心您便是这般践踏么?您便是要这般断送我们的幸福么?”司徒璞琁靠坐在凉亭边,也望向那一池碧波,目光深处,是掩藏不住的落寞,“婚姻,在您心底,终究也只是手段罢了。”
“乐贤,你们的心,我何尝不顾及?若水明澈,与你相伴,怎么就不好?”慕容泓灏回身看来,看着司徒璞璇眼底的落寞,叹息道,“子怡与玉贤自幼相识,他等着她嫁给他等了二十年了,你都知道的呀!”
“若水呢?”司徒璞琁看着慕容泓灏微微颤动的目光,轻笑道,“若水倾心的人,不是我。即便她此时愿意嫁给我,也不过是因为我舍身救她罢了。”
“倾慕不是倾心。若水的心,你若肯看,就能看的明白。”慕容泓灏叹息道,“齐贤与九儿,你与若水,都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看着司徒璞琁眼底所有的怨愤,慕容泓灏低声道,“请你,保护好她。”
“王府高墙,能锁得住她的一场梦么?”微垂下眼,司徒璞琁唇边笑容艰涩,“王府高墙,碎了多少人的梦。”
“乐贤,若有一日你后悔了,请你,要善待她,更要善待自己。”慕容泓灏眸底微动,是一闪即逝的不安。
世间若还有什么是会变的,就只有情,只有心了。
到底何为情爱?你肯为她死,又在此刻心心念念只在乎她的心意,我知道你是爱了的。
乐贤,你可知道,自你醒来,没有问过一句关于子怡的话。在我提及子怡时,眸底已没有了波澜。
乐贤,你可知道,所谓情爱,不是你以为的爱了,而是你的心,你的眼睛在你未发觉时,就已经只会在意着那个人了。
待你看清时,你会知道,这一场遇见,原来是这样美好。
所谓情爱,往往都是当局者迷。慕容泓灏看着司徒璞琁,却没有提一个字。他知道此时多说,只会适得其反。
“我守着她。”抬眸时,眼底是坚定的澄澈,司徒璞琁言语清淡,如一声叹息,“此生岁月漫长,她,到底不该经历流离之苦。王府深院里,我总能给她一片清净之地的。我定能守护她。”
你为我们选的,总该是最好的,归宿。
我的此生,从跟随三哥开始便跟随着你。你是我仰望的天神,你是我们此生梦想的救赎。你的每一步,每个决定,我们都誓死追随。
只是守着一个人何必要娶她。只是她的一颗心该何处安放。只是我的一颗心该何处归落。
转回身,慕容泓灏不敢再看司徒璞琁的眼睛,只望着无尽远方,一阵阵心疼。
交付的心,终归会相爱吧。
我不敢赌,却不得不拿你们赌。
但愿你们,不受情苦。
乐贤对不起,一路走来,我,早已不是我了。
若水小心翼翼的为司徒璞琁包扎好伤口,又为他穿上衣衫,待梦之将东西收拾完退下去,才在他的床边坐下,看着他越来越好的气色,开怀的笑道,“看着你渐渐好了,我也放心了。”
“你近日侍奉的这般殷勤,想必是不会再逃婚了吧?”司徒璞琁见若水脸上灿烂的笑意,也跟着开怀起来,“明日他们就回去了,你是想与他们一起走,还是留在此处?”
“你伤未痊愈,咱们留下来吧。待你身子好了,咱们再回去。”若水不欲与司徒璞琁说逃婚的事,只假装没听到。
“听此言语,已是将自己当我王妃了呢。”司徒璞琁见若水避开逃婚的话题,忍不住打趣她。见她脸上泛起红霞,笑道,“竟与你有此缘分,这一剑到底没白挨。”
“你也就仗着受伤了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才来欺负我。待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若水抬手轻轻拍在司徒璞琁的手臂上,哼道,“瞒着身份这件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只问我名字,我也是据实相告,何来隐瞒?”司徒璞琁握住若水的手,笑看着她,“若说隐瞒,你还不是也隐瞒了?咱们俩谁也不要说谁,这笔账是算不清楚的。”
“乐贤,”握紧司徒璞琁的手,望着他含笑的眼睛,若水认真的说,“谢谢你肯舍命护我,若不是你,我……此生,我再不要离开你了。”
司徒璞琁听闻此言,心口一颤,竟难抑心跳。莫不是受伤太重毒气伤了脑子,或是未曾听过如此言语,才会迷了心神。稳了稳,紧紧盯着若水的眼睛轻声问道,“若水,你当时既已逃离,何故又要回来?”
“我虽逃了,可你还困在那里啊,”若水眼底清澈如许,认真的回答道,“我们是朋友,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不顾?”
司徒璞琁眼底的光渐渐暗落,无奈笑道,“我们是朋友,我又怎么可以不顾你的安危?若水,其实……”
“若有一日你有了倾心的人,我绝不会纠缠胡闹的。”若水扬唇一笑,“即便没有意外,我也肯陪你过一生的。只要,你肯让我陪着。”
司徒璞琁看着若水躲避自己的目光,知道她定是误会了自己要说的话。可听她说了一生相伴,到底还是欢喜的。
只是何谓倾心之人?子怡么?只一人倾心,不两心倾负,又能有何用!
而今你此一言,我该怎么将子怡说出口,该怎么告诉你她于我是怎样的一个念想。
“那夜的曲子很好听,再吹来听听吧。”靠在软垫上,司徒璞琁叹道,“有你相伴,也是乐事。”
若水乖巧的起身,走到桌边取过短笛,又折身回来坐到他身边,轻轻吹响短笛。低垂的眼睫里,是百转千回的心事。
每每见你取出珠钗于手中把玩,看你那般温柔的目光就知道那是你喜爱的人。我从来不问,是因为我知道山水一程,你我只是这一程的相伴,终归会是彼此人生的过客。可是如今呢,如今我一颗心都想交付给你时,我怎么能不在意你心底的人。我怕你说出你心有所属,便堵回了你的话,只求得相伴来圆满了此心。若你哪日真的说出口了,我会不会真的舍得离开你?
司徒璞琁看着若水垂眸吹笛,听着满是丝丝哀愁的曲调,到底还是叹息出声。
在你明净的眼波里,我分明看到了你的不安。你怕我说出让你难堪的话,才先说了。你怕我心有所属,才先说了。
可是这样的你,让我如何来面对你此心,此情。
相伴一生,何必要动情。
可我竟期许你能对我也生了此心,生了此情。我呢?我的心,到底是对子怡的期许,还是对你的怜惜?
情路艰难,得两心相倾更难。
一曲笛音,两地心事。